第四十五章
老話常說,房子沒了人氣便容易破敗。
這一座宅院已經荒廢了十多年,凡是能拿走的東西,早就被人給搬空了,雜草叢生的地皮上徒留幾面殘垣斷壁,屋,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見得有人踏足此地。
附近只有幾戶人家,他們一早關了門,這會兒黑燈瞎火,寂靜無聲,自然不知有兩道人影打外面走過,徑直來到荒宅大門前。
“這可真是……”裴霽皺起眉,以手掩住口鼻,“難怪乞丐都不稀罕住這兒。”
說是大門,其實只有半扇搖搖欲墜的破木板,不知被誰拿棍子和石頭卡住,勉強支撐起門面,他試圖將之推開,厚重的灰塵便兜頭落了下來,連忙向後退去。
應如是倒不講究,遊魚似的從橫棍下矮身而過,發現裡頭更加不堪,他丟了幾塊石子出去,驚走趴伏在草叢裡的蛇蟲鼠蟻,這才回身朝裴霽招了下手,兩人疾步穿過庭院,踏入四面漏風的屋子裡。
雖是頹敗了,但不難看出這裡原本是間二進院,根據隔牆找到正房所在的位置,再以此推算出外院和內院的範圍,因著兩側屏門和堂屋俱毀,外院幾乎沒剩下什麼了,他們直接穿過隔牆,從內院開始搜找。
這裡原本是姜家的祖宅,後來被趙家人騙奪佔據,當中除卻錢財算計,還搭上了一條人命,據說姜珩是含怨而死,臨終之言皆為咒詛,趙家人搬進來後,左鄰右舍偶爾會在深夜時聽到鬼哭聲,後來果真應驗,有賊匪流竄至此,把這宅院裡的人都給殺了,周遭卻毫無察覺,直至天明見血。
“一家老小,再算上奴僕和看門狗,少說十多張嘴,死前竟無一發出聲音,要麼是被迷藥放倒了,要麼……這根本不是尋常流寇幹的。”
應如是這幾年見了不少匪禍,深知那些打家劫舍的亡命徒一旦進了城鎮,為壯聲勢,多是聚眾作案,還得有內應幫忙踩點和掩護,得手後慣用縱火手段,趁亂才好撤退,動靜決計小不到哪裡去。
“徐康曾打探過附近幾家人的口風,未有所獲,他們是真不知情。”裴霽落後他兩步,嫌惡地避開髒汙處,“由此可見,當晚動手的人不多,下刀甚為利落。”
應如是深以為然,他正看著角落裡的落地大花瓶,落滿灰塵和蛛網的瓶身又髒又舊,且只有半截,地面上依稀可見一些碎瓷片,斷口卻是平整光滑的,據說趙家老爺死時就站在這大花瓶前,瓷器尚且如此,何況血肉之軀?
“一刀兩斷不難,難在瓶身無紋裂。”裴霽也是用刀的行家,忍不住贊嘆起來,“能死在這一刀之下,姓趙的也算有幸了。”
腰斬而死,算什麼幸運?應如是在心裡想道,殺人就是殺人,用刀砍的和用石頭砸的並無區別,高手也好,低手也罷,說到底都是兇手。
眉頭一皺又松開,他正要轉身看向別處,卻在移動火光時發現了不對,猛地將頭轉回來,差點撞上了裴霽。
裴霽忍不住低聲罵道:“你什麼毛病?”
應如是卻顧不上他,將火摺子湊近瓶口上方的牆壁,此間屋頂破漏,多年來日曬雨淋,牆上黴斑遍佈,當年濺射上去的血跡自然是看不見了,但有一道痕跡留存至今,即是兇手的刀痕。
那一刀將趙家老爺和他身後的大花瓶攔腰斬斷,足見刀勢剛猛、勁風淩銳,而花瓶位於牆角,即是兩面牆壁之間,刀風去勢未絕,自當留痕在上,可應如是秉燭照看,只在右側那面牆上找到了半截刀痕,另一半卻在轉角處消失了。
“怎麼會只有一半?”裴霽也注意到這處異常,他皺起眉,手指沿著刀痕走勢描過去,“從右向左、由放轉收,兇手確實是從這邊出刀的,從瓶身斷口來看,他沒有中途收刀,除非……”
應如是當即會意,左手疾出,柔雲般的袖子重重擊在牆上,發出了沉悶回聲。
左側這一面牆果真是空心的。他略一思索,雙手抱住只剩半截的瓶身,果然拔之不動,再試著一轉,伴隨著陣陣灰塵落下,靠近角落的那塊牆壁緩緩向裡翻轉,赫然是一扇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