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肇慶十六年的冬天,又冷又長。
阿青嫂起初還能賣豆腐,後來人沒錢了,都不吃豆腐。
豆腐、豆皮、豆餅都不吃了。
人們開始啃地裡的莊稼,開始捉樹上的蟲子吃。
我是三月的奶娃娃,每日「嗷嗷」著要喝米湯。
米,在徽州是稀罕物。
地裡長莊稼是米,要有平整的沃土才算是地。
可徽州七山二水一分田,刨去人們依山而建的房子,剩下的才是地。
阿青嫂寡居在家,沒有兒子,沒有女兒,只有一畝不長莊稼的荒地。
為了給我喂米湯,她幾乎早出晚歸。
饒是這樣,還有閑漢調戲她。
「阿青,你沒有丈夫,還能生出個娃娃啊?」
阿青嫂掃了眼隔壁的我爹:「孩子不是我的。」
阿孃十月懷孕,肚子根本藏不住,鄰裡鄉親都盼她再生個兒子,誰料呱呱墜地的是個女嬰。
見狀,也都明白了。
阿孃面上過不去,惱怒地撕著笤帚皮:「不過是個醜娃娃,誰要便給誰,我才不稀罕。」
阿青嫂淡淡地拿著撥浪鼓逗我,頭也不抬道:「外頭和尚說了,我家阿瑾是要做大官的,將來有出息了,有人別跑過來又哭又鬧。」
「怎麼會!」阿孃跺腳咬牙道,「這個丫頭要有出息,不如叫皇天掉下來,叫老墳塌掉,叫我名字倒著寫!」
這話剛撂下,方才晴朗的天氣忽然陰了下來,狂風大作。
旁邊的嬸子嚇了一跳,連忙拉我孃的衣角:「兆蘭,這話可不興講!」
阿孃也有些怔住了,憤憤地瞪了我一眼,轉身回家了。
「邪門!」
她們走後,阿青嫂把我綁起,生疏地背在身上。
她愛憐地撫了撫我的臉頰,沒說什麼。
夜裡,甲長家的小六子忽然奔了過來,在門外大聲道:
「青嫂,今天晚上下大雨,山上老墳被沖了下來,你帶著小瑾哪也別去!」
聞言,我非但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來。
阿青嫂正在搖織機,見狀,也笑了一下。
她冷肅刻薄的面相此時有些溫柔。
「好,我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