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楊善從辛辣中緩過來,一雙眼睛嗆得通紅,他感覺眼角有些濕潤,抬起袖子胡亂擦了兩下。
他本是紅色眼瞳,目光直著瞧人其實略顯兩分淩厲,第一眼看見他的人,往往攝於闢邢的身份而不敢與他對視,即使不經意撞上了也會感到莫名的壓力,從而忽視他本身長得也不比楚雲陵差不多的相貌。
如果認真端詳過他的人,一定會感到十分疑惑,隱市的‘美人’榜單怎麼只把楚雲陵給排進去,而把闢邢給落選了。這個問題莫七等魔衛就想過,不過他們一致認為是隱市識相,知道魔界不好惹,不敢惹。
除了魔界這群魔,如果說還有誰能正大光明、肆無忌憚又無比尋常地打量楊善,大約也只有楚雲陵了。
但每當被楚雲陵瞧著,楊善就感覺有些不自在。他曾把這歸結為楚雲陵老是壓他一頭的緣故。從前是師兄弟時,楊善不知何故,如今都決裂了他更沒什麼顧忌,惡狠狠瞪了回去。他之所以不罵,是覺得這罵出來又顯得他有些小性,或者多在意、多當一回事似的。
楚雲陵單手撐著額角,瞧了一陣,見人把茶喝光了,又給他倒了一杯。
這一桌吃食雖是凡人的做法,其實都是用靈界的食材,茶比尋常的香,楊善喝了一杯嘗出了味兒,就端起來再喝一口。
他心裡其實還憋了一件事,故而這茶雖香,多喝兩口也就沒滋味了。
“說罷。”滿室寂靜過後,楊善放下了茶盞。
楚雲陵道:“我說的你不信。”
楊善以為他又反悔了,卻聽人說:“不如你再施展入夢術,親眼回去看看。”
“……”楊善有一瞬懷疑耳朵出問題了。楚雲陵連昏睡的時候都死死守著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竟就這麼主動提了出來?
“你打什麼主意?”楊善懷疑地撇向他,腦中閃過諸多猜測,不過他如今都快死到臨頭了,自然無所畏懼,便幹脆地起身道:“找個地方施展法術。”
楚雲陵像是早料到他會答應,徑直帶他往內室走去。料想沒人敢來打擾,但謹慎起見,楊善進來後便施加了禁制,以免中途功虧一簣。
裡邊的佈置更像是臨時所設,楊善仔細打量了幾眼,沒發現什麼手腳後,心下略略一鬆。
唯一的問題,就是隻佈置了一張床榻。
如果此前楊善不知道楚雲陵是什麼心思,他也就直接躺上去了,畢竟入夢術施展起來是耗費他的心神,沒道理有床不睡偏偏睡地下。
但他一想到幾日前夢中所見,腳步下意識就停住了。
“你躺下。”楊善伸手朝前,指使楚雲陵過去。
楚雲陵沒發表異議,簡直聽話到詭異的程度。楊善更覺得不妙,又用靈識仔仔細細搜探一番,瞥見太陽都落下了,施個法術把燈點亮。這一切其實很快,所有的行動楊善點燈過程中順手就做了。
楚雲陵剛躺下,他就伸手一抓,隔空拿了個看起來挺軟的枕頭靠向牆角,抻著一條腿坐下了。
這時,忽然聽見一聲輕笑,楊善抬眼,就看見楚雲陵撐著臉朝他笑著。那張臉笑起來極好看的,楊善卻臉色一黑,朝他呵斥一聲:“閉眼。”
楚雲陵向來知道他吃軟不吃硬,側躺回去,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一個十分規矩又無害的躺姿。他沒說話,這讓楊善更覺得他憋著什麼壞,遂道:“我來施展法術。”
提到這個,楚雲陵還是沒有反駁,只是笑意淡了些,閉眼“嗯”了聲。
楊善蹙了蹙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怎麼會這般輕易呢?他試探地問:“你為何突然同意了?”
楚雲陵閉著眼,道:“不是你想知道嗎?”
楊善被他一反問,就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東西,只道:“那我開始了。”
楚雲陵仍舊“嗯”了聲。
楊善闔上眼簾,默唸法訣施展入夢術。很快,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意識被抽離現實。
按照法術所載,如果是侵入他人意識世界,多半看到的、反映的就是最近一段時間夢主的所思所想。而楊善睜眼後,居然還是到了上次那片近乎黑色的空間裡。
“楚雲陵?你在嗎!”楊善朝著這片空間叫了一聲,然後他被嚇了一跳,眼前突然開出來一枝桃花,完全是憑空出現的,而且一下就爆開了。
“我在。”
楊善聞著聲音轉過身,“楚——”他剛說了一個字音,眼前又爆開了兩串桃枝。
楊善扯開擋眼的一節桃枝,看向對面,發現楚雲陵的狀態也和他差不多,都飄的。他估摸著入夢術是成功了的。
楊善略感奇怪,抬手觸了觸眼前的桃花,倏然間,只聽見“簌簌簌簌”的聲音,下一刻,四面八方的虛空裡都綻放出大量的桃枝,它們無風搖擺,灑落了許多柔軟綻開的花朵。
楊善問:“你很開心嗎?”
楚雲陵道:“或許是這裡只有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