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譚病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忘了說,這書是上次從你那裡收繳的,天悟仙尊特意給你要回來了。”知道楊善不記得這些了,他還貼心幫他回憶:“就是第一日在雲水心時,被嚴宇長老收走的那本。”
收繳的、特意要回來——
一字一句彷彿箭矢插進胸中,楊善的表情逐漸凝固,像岸邊擱淺掙紮的魚兒終於徹底脫水了,死透了。
良久的沉默後,他站起身,踱走兩步,望著窗外快黑下去的天色,似乎下定了某種重要決心,回頭問譚病:“你真的很喜歡?”
譚病既未點頭,也未搖頭,只說:“少見。”
楊善感覺這二字,字字千鈞:“那什麼……你要是真喜歡……”
他的表情彷彿在經歷什麼二選一的重大掙紮,半晌,終於萬分艱難憋出了那三個字:“送給你。”
說完這話,他頓時感覺身上一輕。
譚病緩緩瞧了他一眼,神色莫測,沒有立刻表態,而是端起半天沒喝的茶,淺淺抿了一口:“倒不必割愛,我那裡是有的。”
他說什麼?
割愛……?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外如是了吧。楊善眼前一黑,痛苦地轉過身去,抹了一把臉。
讓他死了算了。
他就不該開口問什麼書的!銷毀,一定要銷毀!
一盞茶後,屋內對坐的尷尬達到了最頂峰。
楊善已經不知道用什麼形象在譚病面前立足了。
他目光緊緊鎖住桌面倒扣的《銀霄情》——在錯過收起它的最佳時機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這本書似乎成了一柄懸梁之劍,不知到底是看書的人先拿起,還是想撕書的人先毀掉。
坐在對面的譚病慢條斯理地品茶,靜得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在這堪稱死亡的沉默中,楊善意識到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天色暗了。
難道要這麼幹坐下去?
他鬆了鬆眼皮,視線從桌面抬起,往譚病那裡瞅去。
眸光輕輕地撇過,像蜻蜓點水似的。那一眼其實是萬分複雜的,包含了諸多尷尬無措、也有少許求助的意味。
——求你別動那本書。
但唯獨沒有懷疑。楚雲陵確定地想,就如信任沈逸舟一樣,他也相信譚病說的話。
“時辰不早了。”
突然聽見這句話,楊善險些懷疑是自己說出口的,但他嘴唇其實是緊閉的。
緊跟著,譚病站了起來。
楊善馬上也起身,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迅速,然後,他好像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促狹的笑意。
他眨了眨眼,依稀能捕捉到對方唇角微微揚起的弧度,確定這不是錯覺後,只聽譚病道:“阿善想要我說什麼?”
“時辰不早了,該離開了?還是——”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目光直直注視著,話到最關鍵的地方,又猝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