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過去,幻境恢複。
楊善坐到了一條木圈椅上,手中正端著茶杯,他已經喝下不少茶水。
他的對面,是白發蒼老的師父,同樣持了杯靈茶啜飲。
楊善緊緊握住茶杯,哪怕雙手捧著,仍是止不住地發顫,他望向桌中央放置的茶壺,心中一陣陣撕裂的抽痛。
“善兒,怎麼了?”師父見他臉色不佳,問道。
楊善抖著手放了茶杯,被滾燙一澆,杯子險些摔至地下,他喉間溢位絕望的聲腔,啞然道:“師父……對不起……是我,我不該……不該把這壺茶端過來的……”
這壺藥茶,是師父的大徒兒泡的,二徒兒送到手上的,他知道該有多絕望啊?!
楊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周身冷汗淋漓,他唇瓣浮上黑色,口中湧出汩汩鹹腥,當即嘔血吐出,腦袋無力往桌面栽倒下去。
意識徹底昏過去前,他混沌的餘光捉到一抹黑色衣擺。
是楚雲陵。
楊善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猶如溺水之人,唯有一根浮木可依。可波濤洶湧,巨浪無情漫過口鼻,他四肢無力,快要喘不過氣。
直到頭頂出現一顆金珠,宛如捆在身上的麻繩,數次將他從地獄邊緣拉了回來。
楊善浮水而出,終得獲救。
他從床上坐起,又哭又笑,血紅的雙眼被水霧蒙上,漸漸看不清東西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徒勞而悲痛地問著。
過去的現實中,他睡了快一個月,醒來時體內的毒解了,師父卻在頭一日已經毒發身亡,楚雲陵不知去向。
蒼月山僅剩二人,剛出死關不久的左丘少微,以及因毒藥而目力受損的楊善。
“二師兄,師父已經死了。”
“是大師兄用龍丹替你解了毒,你好好休息吧。”
左丘少微倚在門口,如記憶中一樣,說了這兩句話,他轉身而去。
——這就是楊善最後一次見他。
幻境中,楊善行屍走肉地埋葬了師父,後知後覺在少微的屋子找到他的離別信,最後在茶壺中一點一點扒出了磨得細碎已經泡爛的毒藥渣。
三界至毒,黃泉。
唯一的解藥是碧蒼。
可碧蒼早在千年前就已經絕種了。
楊善不知道楚雲陵是哪裡得到的黃泉。
在當年,他找到藥渣,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就在前兩個月,楚雲陵和師父有過一次爭吵。師徒二人爭得很厲害,楊善看到楚雲陵還跪下了,但因為設定了隔音陣法,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楊善問楚雲陵,楚雲陵說想求師父一件事,師父沒有答應,再問什麼事,他又不說了。
後來天塹一戰中,楊善又問過楚雲陵,他卻緘口未言。
哪怕到了那時,楊善心中還存有最後一絲僥幸,他想,也許楚雲陵並不知道茶中有毒,也許他當年不是下毒後逃之夭夭,也許是有什麼急事,走得太匆忙了來不及留信……
楊善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他多希望這其中是有誤會。他從前的印象中,楚雲陵絕不是這樣一個人。
可楚雲陵卻承認了,他說,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