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秋瑟谷
喻寒依當年在秋瑟谷裡住過數月,但鬥轉星移,十多年過去,早已記不清通往谷裡的路。
崇嶺高山連綿起伏,山木扶疏,將小小的秋瑟谷藏匿其中,分明近在咫尺,卻像星河般不可及。
如今能幫他重回那座山谷的,只有沈停雲一個人。
聽到喻寒依想要進谷的請求後,沈停雲臉上神色忽然凝滯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齊時雨,似乎是想要尋求建議。
齊時雨並沒有給出什麼反應,準確地說,對沈停雲之外的人和事,他都沒有什麼太大興趣。
“何必非要過去一趟?”沈停雲終於理好思緒,開口問道。
喻寒依嘴角帶笑,說:“想去再見他一面……”沈停雲瞬間以為喻寒依知道了什麼,猛吸了口氣,隨後又聽到對方說:“當年顧堰把他帶來了南疆,他如今應當葬在谷裡?”
沈停雲整個人放鬆了下來,搖頭說:“秋瑟谷沒有明歸的墓。”
“那我也不知道了。”喻寒依眉頭緊鎖,“但總歸秋瑟谷裡,有我牽掛的過去。”喻寒依覺得,對於死去的人,肉身到底在哪已經不再重要,他了解季明歸,就算是死,對方的魂魄也會留在秋瑟谷。
喻寒依堅持想要進去,沈停雲怕對方起疑,不敢總是推拒,思來想去讓齊時雨去來歸藥鋪找來了潘嘉瀾,請他過幾天回秋瑟谷的時候將喻寒依一併帶上。
潘嘉瀾二十出頭,正是精力充沛的年齡,很是健談,同喻寒依聊了幾句,就確定了回谷的日子和行程安排。
沈停雲送潘嘉瀾出去,朝他囑咐:“別跟他提你師父,一丁點都不要說。”
潘嘉瀾心說自己師父哪裡有那麼拿不出手來,詢問沈停雲緣由。
沈停雲知道潘嘉瀾有時候大大咧咧的,容易講漏嘴,於是告訴他:“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也不要跟你師父提他,別讓他們兩個見到面。”
潘嘉瀾似懂非懂,但見沈停雲神色嚴肅,便放在了心上,朝他說道:“師父在後山隱居,別說來客,就算是谷裡的人也很少過去,師父也從不出來,兩人應當是撞不上的。”
兩天後,潘嘉瀾帶著師父囑咐採買的藥材,和喻寒依一道上了路。
人事有代謝,但山石如舊,百萬年立在那裡,從來不變。
喻寒依走上山路,拼命回憶當初同季明歸來時的模樣,但時過境遷,竟什麼都想不起來,周身樹木也已經沒有了熟悉的感覺。
他閉眼一算,竟然已經有足足十五年。
十五年前,他登基不久,尚是個未及加冠的少年郎,自小養尊處優,又帶著一身病痛,山路崎嶇,爬了幾步便累了,賴在季明歸身上不願意再動。
季明歸知道他年齡小,也有心縱著,背了他半路,嘴上也沒閑著,一會罵罵齊時雨,一會又招惹顧堰,嘴賤得厲害。
喻寒依想起那時,竟低聲笑了起來。
“韓大哥怎麼了?”潘嘉瀾走在前面,聽到身後的喻寒依發出聲音,便轉頭詢問。
喻寒依搖頭,面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想起了些從前與夫人的往事,一時沒有忍住。”
潘嘉瀾點頭,道:“韓大哥與嫂子感情挺好的。”
自己與明歸感情好……嗎?
興許是好過的,但都在自己的疑心與猜忌中一點點耗了個幹淨。
“我做了些他永遠都不會原諒的錯事。”喻寒依說,“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世人總是這樣,只有失去以後,才知道人心可貴。
潘嘉瀾笑道:“夫妻之間,總是還有轉圜的餘地。韓大哥,你朝嫂子好好低個頭,認個錯,想來嫂子也不會一直怪你。”
喻寒依應聲,心說我這不就是正要過去。
兩人入夜時到的秋瑟谷,谷裡偶爾會來幾個求醫的,因而有些許空屋留給客人住,潘嘉瀾引著喻寒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