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帽
剛下班的沈翊站在小販前面精緻的西裝與路邊攤格格不入,碎毛在眉毛處微微上揚,他低著頭一邊打字一邊對老闆道,“老闆我要一份雞蛋灌餅加辣條,不要香菜。”
老闆立馬開始擺弄還不忘跟他談家常,“我見你天天加班,我們也算是老熟人了我給你多加一個雞蛋。”
“您這……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沈翊放下手機望向老闆十分靦腆道,他平時素來不喜歡跟人交流,但是這個老闆倒是跟他談的來,也算的上是他平平無奇生活中為數不多的熱鬧與繁華。
老闆拿著鏟子在空中搖了幾下一看就是手法老練,笑著對他說:“哎,你這就不用害羞了,你天天來我這裡點餐,我還要謝謝你不嫌棄我這兒髒呢!”
沈翊眼眸中閃過一絲無奈但嘴角卻是微微上揚,“我們都是打工人哪來誰嫌棄誰。”
老闆翻開面餅從側邊弄出一個洞把雞蛋單手打進去配合筷子快速抹勻,還不忘和他對話,“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找工作越來越難了,像我這種苦力活你們不適合太容易累著,當然不是說你們不能吃苦也不是說你們瞧不上……老闆急的在空中一邊說一邊比劃生怕被他誤會,總之就是現在我們國家發展的越來越好了,大家的知識水平也越來越高了,有很多工作崗位。我聽新聞上說……說什麼産業轉移到什麼國家……什麼,算了算了,想不起來了,反正專業詞太多了,不太容易弄明白,就算我上了年紀也知道你們的不易。”情真意切毫不作假,在著變化迅速的時代有那麼一兩個真誠的人也是不容易。
沈翊突然覺得自己還挺成功的,起碼有一個真心願意對他的朋友,雖然是單方面的。
沈翊在這裡工作了幾年,幾乎每天都能看到老闆在這裡工作,老闆看上去已經60多歲的樣子了,依舊每天都在堅持擺攤,很大程度上他也是被對方毅力吸引到這裡買餐。
大冬天的連他這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在這寒風呼嘯且毫無阻擋的攤子邊買餅也會感到寒冷更別提眼前的老人了。
換做別人會下意識的想到自己家裡的爺爺奶奶,回憶起童年裡慈祥溫柔的老人們,可惜對於沈翊來講這一切跟
他屁點關系沒有,尊老愛幼的童年他從未擁有過,何來的美好童年,在那樣的家庭出生沒變成反社會的人士他已經很感謝自己了。
不過眼前的老人也許是家裡有即將畢業的孫女孫子之類的,導致老闆對目前的就業場景如此地關注,可憐了老人忙碌了一輩子後半輩子依舊在勞作。
沈翊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有很多老人孩子不在身旁,老伴又深埋土裡總得找個工作來解解悶,難怪哲學上總是強調要用全面的觀點看待問題。
收回飄遠的思緒沈翊禮貌地對眼前老人旁敲側擊道,“您看著也一點都不容易,大冬天的還堅持擺攤,我一個小夥子都扛不住這刺骨的寒風。”沈翊覺得自己說的夠清楚了。
老闆褶皺的眉眼間盡是無奈,言語間更是無可奈何,“沒辦法總得要人來養家,我兒子前年畢業他本來足夠努力加上一直以來運氣也挺不錯,雖然沒有考上研究生也沒有考上公務員但是他爭氣立馬被大廠子錄取了,可是他只工作了幾個月跳江了……哎,不提了,不提了瞧我這個不過腦子的碎嘴,老闆放下鏟子還拍了幾下自己的嘴,讓你心情也不好了。”面色上是懊惱不已,也有無法埋藏的傷感。
沈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反轉的太極端,這一切跟他想象的不同。一直以來他是理性的客觀的看待所有問題,對待自己也是如此。
他張了張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安慰的話語還沒傳達出去。
老闆卻反客為主安慰起他來了,“你這小夥兒我還沒有哭呢?你倒是像要立馬哭的樣子,主要是這事兒對我媳婦的打擊太大了現在還在醫院住著,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他又低下頭給他翻餅。
沈翊愣了片刻脫口而出,“那其他孩子呢?”
老闆低頭擺弄手中的餅子,像是在翻開他那傷痕累累的過去,“我呀,一直以來運氣不好,我媳婦本身身體就不好他之後懷過兩個娃都沒了,我媳婦很犟非要繼續生可我不了再懷孕我媳婦可能就會走,是個人都會選擇自己的另一半沒有她我後半輩子還怎麼過……”
老闆深深嘆了一口氣,像是笨重的機械執行許久之後排放出積攢許久的煙霧,似乎這樣能假裝自己並沒有被時間腐朽。
可惜命運專挑細繩折磨,如果有所謂的上帝,那麼為什麼不能拯救這些人呢?如果真的有佛,為什麼不能入世救人呢?為什麼他們總是高高在上,接受全世界各地的信仰與追捧,但是人間疾苦的時候卻不現身呢?
“神”也好“佛”也罷,他們真的存在嗎?
如果存在為什麼世間會有如此艱難的人。
如果真的存在為什麼不來救人呢?
沈翊的定時鬧鐘響了,21:00點到了。他見平時準時響起的手機沒有動靜便自作主張對老闆說,“再要一份雞蛋灌餅沒有不吃的。”
老闆強撐著笑容十分豁達,作為過來人反而安慰沈翊,“你還整這一出,小娃子如果工作不開心了給自己放個小假出去玩玩,不要累著自己,趁著還年輕多走走。”老闆把做好的雞蛋灌餅遞給他,暖呼呼的雞蛋灌餅接觸到手心的時候沈翊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像是被燙到了,不敢大肆跳動,彷彿下一刻就會停止跳動。
“老闆,他……看出來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總是善良的人會被厄運纏身。”
“世間不是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為什麼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呢?”
沈翊想不明白。
老闆在那燙呼呼的鍋上順手灑一點水、滋滋作響,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像老人的人生一樣,一直被厄運纏身不肯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