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棄之地 十五
聞長生在屋簷上疾馳，腕間的契約紋突然冷得像塊冰。
往日裡如脈搏般躍動的霜氣徹底沉寂，彷彿有人用刀刃剜去了她與祝清竹之間最後一縷羈絆。她踉蹌著扶住飛簷鴟吻，判塵鞭纏著雷光的手竟在發抖。
半日前在天地商會藥房中，與她一同演戲騙過那一人一狐時的從容還歷歷在目，此刻卻連半點氣息都捕捉不到。
一如那日在時空中的死寂。
“祝清竹……”她咬牙碾碎掌心血痂，雷紋灼得皮肉鈍痛，“又騙人。”
黑霧吞沒了半條朱雀街。
綢緞莊的鎏金招牌在濁氣中搖搖欲墜，老闆娘抱著幼子蜷縮在櫃臺下。三寸長的枯藤正從門縫擠進來，尖端裂開布滿倒刺的獠牙。
聞長生本該直奔天地商會，腳尖卻鬼使神差轉向了街角，判塵鞭捲住母子的剎那，穢氣凝成的利齒已咬穿她左肩。
“去天地商會！”她將人拋向字天地商會湧出的修士，雷光劈碎追來的枯藤。血珠順著鞭梢滴落，在地面燙出焦痕，“沿著屋簷陰影走，別碰黑霧！”
手腕契約紋突然刺痛劇痛中，她恍惚看見祝清竹素紗矇眼的側影。
聞長生猛地回頭，卻見濁霧深處閃過一抹月白殘影。
她不顧肩頭汩汩冒血的傷口追出半裡，最終只撈到片染血的素紗，是祝清竹矇眼的那條，邊角還凝著未散的霜氣，此刻卻在她掌心化作冰晶消散。
“……混賬。”她攥著素紗的手指骨節發白，身後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簷下突然傳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生生扯斷了她的思緒。
五個渾身潰爛的乞兒正扒著醉仙樓的欄杆，最小的那個已半個身子墜出窗外。聞長生判塵鞭甩出的瞬間，黑霧中突然刺出青銅鎖鏈，在他們頭頂凝成饕餮巨口，尖牙滴落的毒液腐蝕著金絲楠木窗欞。
“低頭！”
清冽劍鳴破空而來。
澄明劍的寒光斬斷鎖鏈，劍氣餘波將黑霧撕開一線天光。江挽瀾踉蹌著落在聞長生身側，蒼白麵容上還凝著藥汁的苦香，握劍的手卻穩如磐石。
“聞姑娘。”
江挽瀾反手將劍插進地縫，冰晶順著劍刃凍結蔓延的穢氣。
“西北街還有十七戶沒有撤離。”
“你剛醒就來找死？”聞長生劈碎再度襲來的枯藤，餘光瞥見對方脖頸蔓延的霜紋，眸光頓時沉了下去，酸澀湧上喉頭。
“我不願與你爭論，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些事情，往生渡口，你或許救過我的命。”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引得聞長生疑惑萬分，黑霧深處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聞長生反手拽著江挽瀾後撤三步，原先站立處已塌陷成淵。
穢氣凝成的巨蟒自地底鑽出，澄明劍貫穿其七寸的剎那，雷光順著劍鋒炸開漫天星火。兩人背靠背立在廢墟間，血腥味與霜氣糾纏成詭異的同盟。
“不，二十年前……”沒頭沒尾地開口，“你確實救過我。”
聞長生愣神的剎那，雷光已本能地纏上劍鋒。
“我不需要你還什麼恩情。”聞長生抹去唇邊血漬，“我只想知道祝清竹人呢？”
“她也救過我，在比兇局四象更早的歲月，在我靈臺種下第一縷霜氣的時候”江挽瀾突然打斷她，“但有些人就像北冥的風雪，你以為抓住了，攤開掌心卻只剩刺骨的寒。”
簷角傳來詭異的鈴響，兩人同時抬頭，穢氣翻湧的天幕裂開道縫隙，一尾冰蝶正掙紮著穿過穢氣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