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局四象 十二
晨霧漫過車轍,露水在青銅鏢箱上凝成蜿蜒的淚痕。聞鎮遠翻身下馬,鹿皮靴碾碎草葉間的冰晶,懷中的雪髓草還裹著落霞澗的寒氣。
“勞駕。”
他將藥筐擱在溪畔卵石上,玄鐵護腕磕出清響。
祝清竹倚著楓樹沉睡,素紗披帛垂入溪水,染著血汙的布料在晨光中暈開淡金漣漪。
聞長生盯著父親剖開雪髓草根莖的動作。
冰藍汁液滲入玉杵凹槽時,她忽然想起昨夜篝火旁,聞鎮遠摩挲茶盞邊緣的舊疤,此刻那道疤正抵著藥臼,將二十年歲月碾作齏粉。
“扶起來。”
藥杵磕在臼沿的脆響驚飛了汲水的山雀。
聞長生托住祝清竹後頸時,指腹觸到她面板下游走的赤金紋路,像捏住了一把滾燙的星砂。
血漬正逆流成細小的赤金遊魚,昨夜敷的雪髓草碎成冰碴,從她肩胛傷口簌簌掉落。
“蓬萊的雪髓混著白及根。”聞鎮遠鉗住她下頜灌藥,動作堪稱粗暴,“壓得住寒髓毒。”
“如何?”聞長生攥緊判塵鞭。
溪水突然泛起漩渦。
本該隨藥效淡化的鎖魂痕,此刻正順著祝清竹鎖骨攀上耳後,凝成與陸昭音頸間相似的咒文。聞鎮遠突然扯開她染血的廣袖,昨日敷過藥的貫穿傷竟逆生出肉珊瑚,紫黑脈絡如活物般在面板下游走。
藥杵墜入溪澗,驚散汲水的藍尾雀。
“天地為爐,陰陽為炭。”聞鎮遠指尖燃起離火符,符紙卻在他觸及祝清竹傷口的瞬間化為灰燼,“姑娘這病,怕是藥石罔效。”
“她現在仍在混沌狀態。”
“雪髓草要碾出根須裡的金線。”刀尖挑開祝清竹潰爛的傷口,腐肉墜入火堆時騰起的青煙,“當年教我這法子的人說,金線是蓬萊的命脈。”
山風卷著松針掠過三人之間,聞長生看見父親瞳孔深處炸開的金芒。
那是聞家血脈獨有的術法,此刻正映出祝清竹周身纏繞的因果線,萬千金絲穿透時空,另一端系在二十年後的往生渡口,而其中三根赤紅鎖鏈沒入虛空,盡頭隱約傳來陸昭音壓抑的咳血聲以及廝殺聲。
“少鏢頭可知蓬萊往西三百裡有座無名山?”祝清竹艱難開口,染血顫抖的指尖在卵石上勾畫螭吻含珠圖,“山頂的雪髓花開時,能照見三生石上的舊債。”
聞鎮遠擦拭雁翎刀的動作頓了頓,刀柄螭吻紋映著朝陽,在祝清竹勾畫的圖案上投下倒影。
“省些力氣。”
騰出手往琉璃瓶灌入晨露。瓶底沉澱的赤金色血珠突然沸騰,與祝清竹咳在卵石灘上的血沫相互吸引,凝成半朵並蒂蓮。
腕間銀鈴無風自動。
山道在晨光裡舒展開筋骨,聞鎮遠策馬行在隊首,藏青披風卷著松香掃過道旁野菊。
“當年總鏢頭單槍匹馬挑翻黑風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