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向隅向來也不是什麼大義凜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輩。況且此時被反反複複的時疫擾得團團轉,忙得焦頭爛額,他本懶得去管這種閑事兒,在即將要收回目光時,卻被女子衣襟上的蓮花符文吸引了。
不光是衣襟上,袖口、發帶以及靴筒上皆繡著精緻的蓮花圖案以及他有些熟悉的符文。
——若他看的沒錯的話,那多半是出自祭祀殿的手筆。
秦向隅將手中的藥交給手下,示意他們先回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幾位這是做什麼呢?”
秦向隅朝著她一步步走近,手中披著錦繡長袍的他,似乎帶著遮風擋雨的護佑之意。
那女子聞言,抬頭望向他,秦向隅瞧了她一眼,一雙眼眸溫情如水,將她內心的惶恐和困苦盡收眼底。
“還能走嗎?”
那女子不說話,只是噙著淚搖頭。
秦向隅默默把披風蓋在她身上,抱起那姑娘纖弱的身軀,對她輕聲細語道:“我帶你走。”
聲音清澈,像一泓溫泉般,舉世冷漠彷彿瞬間消失不見。
那女孩兒心安地點點頭,抱緊了些。
“咳……咳咳……”
擠滿了病人的房間內,許圉師正親力親為地給他們喂著藥,忽然,另一床的一個年邁的女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許圉師立馬聞聲趕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喂她喝了些藥。
“身上有哪兒特別難受的嗎?”許圉師輕輕拍著老婦人的背問道。
老婦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用一雙粗糙又皺巴的手輕輕拉下許圉師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艱難道:“多謝大人了。”
像是想起什麼事兒來似的,萬千思緒湧上來,她便斷斷續續的接著說道:“狂風暴雨,把我們的房子毀了。疫病發生時,我兒子帶著……咳咳……孫子和兒媳逃難去了,唯獨丟下我這個不值錢的老嫗。”
老婦人說著說著淚眼婆娑,許圉師忍不住握緊手中已經見底的藥碗,並不打斷她,也沒有說什麼。
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老弱病殘的痛哭聲以及呻吟聲,景象悽涼無比。
許圉師整日裡穿梭在無盡的病榻之間,看著百姓們迷茫的目光,但他並不能做出任何保證。就好像看著皎皎月光全然傾瀉在黑暗之中,可他也無能為力。
“大人,你長得真像我兒時的一位故人。”不知什麼時候,那老婦人的正眼睛盯著許圉師的臉看。
“是嗎?”許圉師輕聲回複。
“嗯,不過,她的命可比我好多嘍!聽說啊,她嫁給了京城的一位達官顯貴嘍,想必如今正過著好日子吧。”
“故人既過得安穩,想必遠在京城也是會惦念著您的,您應該高興才是。”
聞言,婦人露出了久違的一抹笑容:“但願她還記得我,若是大人回京,說不定還能替我探望探望她呢。”
許圉師微微點頭:“您那位故人叫什麼名字?嫁給了哪位顯貴,我若回京,一定代您前去拜訪。”
“瞧我,都糊塗了,她的大名我如今已經忘了,只記得終日裡跟她玩兒時叫她小粥。京城富貴人家那麼多,我也不知她嫁給了哪位達官貴人。我只知道他們是在一棵玉蘭樹下結緣,聽說那位富人當時一眼就相中了在玉蘭樹下偷偷打盹的她。”
“後來,那位富人走後,我們這一帶就發展起來了,又是修橋補路,又是建房子的,大家都說那位富人是我們的福星。大人,你也是我們的福星……”
那位老婦人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像是昏睡過去了。
許圉師小心地將她安置好,掖好被子,轉身出門了。
站在院子裡,他摘下防止感染的面巾,深呼吸了一口氣,本想細細思量一下那個老婦人所說的女子,此時只見秦向隅抱著一個女子從大門口進來了。
那女子抓住秦向隅挺拔的衣襟,似乎是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般,微弱而急促地抽泣著。
看到站在院子裡的許圉師,秦向隅微微一愣,隨即一絲猶豫在他眉間閃過。但他面上仍不動聲色,一副英雄義薄雲天的模樣。
“這姑娘受了點驚嚇,看面色應該是病體之軀,我先帶她回來看看。”最終是秦向隅先開的口。
“好。”
許圉師只是簡單的應下。
秦向隅見狀也不多說,抱著那女子與許圉師擦肩而過,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