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四十七危機
索道有了危機。小莊被通知做好準備——意味著工作不會再像前段時間那樣朝九晚五地規律和鬆弛。莊潔的狀態好些了，只是話很少，有時會勸小莊另做打算，小莊覺得當下不適合反駁就只聽著，但好在過了那段時間，她能放心留在市裡專心工作。
瞿總離婚了。這本身不是件十分大的事，壞在兩個人分開得很不愉快，男方出軌，離婚後沒分到什麼東西。他的出軌物件是個小明星，貪欲摻著報複心，再借著些情人的小名氣，意圖抹黑瞿東和索道集團，無論能構成威脅還是隻能得到些熱度，都能從中獲利。
從網路上開始有少量訊息釋出的勢頭起，小莊才知道這些事，也才知道招聘她進入公司，主要就是為這個事件的未來發展做備選方案。
在四十三層小會議室裡見到喬舒憶的時候，小莊覺得驚訝又合理。學姐已經把頭發留長了，樣子沒怎麼變，叫她小莊的聲音還是很溫柔。
“那時候瞿總決策提前維護公關部，我偶然看到了你的簡歷覺得很驚喜。找了些我們之前的演出和採訪走了內推通道，之後也就沒再顧得上管，總裁辦最近太忙了，後來知道你來，都沒能好好跟你打聲招呼。怎麼樣？一切都……還好？”
“謝謝學姐。一切都很好。”
小莊說完，看著坐在對面的學姐垂了頭，又抬起來。她在做決定，小莊等著她開口。
“想好了嗎？這次和前幾次發布會不一樣，去了就不能再回頭了。”喬舒憶說這些話的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讓本就安靜的小屋裡顯得更安靜，“當然，公司會保護好你的隱私，但是也會把你推得很靠前，很多人會認識你，不像之前只是在北華的校園裡。也許你去逛街，或者去旅行，都可能有人會叫你的名字，要和你合影，知道你做過什麼事……”
“學姐，這些話他們都說過，我是想好了才來的。”小莊笑笑，眼睛裡的盈然掩蓋住心裡其實也存在有的恐懼和忐忑，“你覺得，他們規劃的那些，我能做好嗎？”
“可以的。”喬舒憶恢複了笑意。她把手裡的平板交給小莊，裡面是需要她瞭解的資料，驕傲又釋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謝謝你願意幫瞿總，她……一路上太不容易了。”
那天，時隔很久地，小莊和天意一起回了花廊。也是時隔很久地，親密地佔有彼此。
一切焦慮、恐懼、疲憊都在一個個吻中漸漸消失了，徹底地放空，然後沉溺。所有感官攪動著渾身血液無法平息，呼吸聲急切又混亂，卻只讓人覺得安穩。
飄落的樹葉被託在柔軟的手心裡，熾烈的日光透過花色的玻璃打在雪白的牆壁上。
當天意的嘴唇貼在她眼角上的時候，小莊才發現自己在流淚。天意代替她動彈不得的手，耐心地、安靜地，直到淚水不再流，濕熱的淚痕變微涼。
“今天見到喬學姐了，她在總裁辦工作。你還記得她嗎？”
天意頓了頓，她很久沒再想起喬舒憶，但再提起時，才發現她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記得。她比我早向你告白，我當然記得。”
腰上的胳膊圈得很緊，小莊仰頭親吻她，柔軟的舌尖挑過嘴唇、牙齒，在人幾近失控的時候停止，用漾著蜜意的聲音說了聲“我愛你”。
天意失笑，摸著她的頭發，問她怎麼了。
“我不知道，好像是想哄哄你。”
“好吧，那你已經哄好我了。”
“喬學姐很好的。她擔心曝光太多會影響我將來的生活，還鼓勵我說一定會做得很好。”
“我知道。”天意的手輕輕地覆在小莊的脖頸上，她的脈搏漸漸變得平穩又有力，“我希望所有人都對你好。”
第二天天一亮，前一天還潛伏著的那些通稿已經浮上水面，無法避免，按照計劃，過了這一天，就舉行發布會。
瞿東年輕時白手起家，作風十分硬朗。一手抓技術，一手抓市場，天分、拼搏再加上堅持，把索道做成國民品牌。但只因她是一位女性，“規定”裡要美麗，要忍讓，要謙遜，要溫和，要莫須有的那些綱常倫理——這一切都像是刺，被輿論背後的運作和看熱鬧的人刺在那個端正的名字上。
前夫出軌，公告上寫得明明白白；情人流産，無依無據地，瞿東成了個惡毒的妒婦。謠言難以控制，告誹謗需要時間，汙名不能跟著瞿總和索道一輩子，當下的公關至關重要，將來官司有結果後能以相應的熱度闢謠也是關鍵環節。
那天，索道公關部整夜燈火通明，以那場發布會為核心的會議開了很久。人人都抓著莊夢窈，材料一份又一份地送進會議室裡，假設情境、演練重點，甚至服裝、發型、配飾和妝容都已經準備好，誰都無法覺得累，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像是準備作戰。
小莊有四個小時休息，在小休息間裡鋪了張折疊床。她發條訊息給天意，以為要等醒來才能收到回複，可也就是一轉眼，對面發了條語音訊息過來。
“明天我會去看你。睡個好覺吧，晚安，我愛你。”
清醒的、沉靜的聲音，把人身體深處所有的疲憊都引了出來。小莊入睡得很快，在合上眼睛之前，她記得回複天意說晚安，還有愛。
發布會開始前，小莊才第一次見到瞿總。按照安排的流程，瞿東會先對事件做出一個整體的回應，然後由索道公關部——也就是莊夢窈代表她，對記者們的提問做出解答。
瞿東下臺、小莊上臺的時候，她們擁抱——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瞿總在小莊耳邊道了聲“辛苦”。
寬敞的會議廳裡，快門聲堆積著變得很響。一個個問題被靈活應對，按照團隊的規劃，一些應該解釋，一些應該迴避並直接引用法條回應，有些問題無聊且重複，小莊神色不變，需要再說一次的那就再說一次。原本預計四個小時的發布會延長到七個小時，純淨水一瓶又一瓶地送上去，同時不斷更新著的，還有公關部正在結合網路輿情整理的新文字，在臺下同事給記者遞話筒的間隙，小莊需要把它們更新到自己的頭腦裡。
在發布會快結束的時候，有人問小莊是以什麼身份對社會公眾做出這些回應的。
“作為索道集團的員工。”她還坐得端直，笑容與剛出現時無異。也許有疲憊的原因，臺下的人都變得安靜且動作緩慢，力不從心得無法像一開始那樣幾近無禮地窮追不捨，等著看她是否還有後話。他們不知道她怎麼還有力氣笑。
“同時，作為一名知法守法的中國公民，也作為一名女性。”
有人鼓掌，在中間靠後排的位置上，然後逐漸擴散開，持續得不久，但足夠給小莊時間看向她，看向她口罩上面那雙好看的、流露著光芒的鳳眼。
發布會開了多久，天意就在下面坐了多久。除了回複幾條緊急的工作訊息，她沒有從莊夢窈的身上移開視線——像從前看有她的話劇。臺下或坐或站著的人們不管抱著怎樣的心態來，最終都會變成她的觀眾。但莊夢窈和那時候很不一樣，不一樣的美麗、耀眼，天意說不上來那種區別，可她看懂了莊夢窈一直以來都擁有的力量，像光，像水分和空氣，不緊迫、不強求，無聲無息，等到那一切進入你，等到你記住她的笑容——是你需要她，不是她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