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二十八酒
天意準備跨專業深造。她把手頭在幫別人做的專案盡快交接出去,轉而集中精力去參與心理學專業的專案,平常除了本專業的課業,天天就是泡在圖書館裡看書聽網課。
去心理諮詢室那天,小莊提心吊膽地進去,卻發現大概真的是隨機抽樣聯系她來聊一聊。那老師沒問什麼深入的問題,小莊也只是規規矩矩地回答,所以很快就結束了。老師說看過小莊演的話劇,她們就還聊了聊話劇的事。
她沒想到天意在裡面待了那麼久。兩人約的是那天的最後一個時間段,教職工下班的時間都到了,小莊還又等了一會天意才出來。而她一出來,就告訴了小莊她那個並非臨時做下的決定。
“你一定可以的。”
她們兩個在粉彩色的天空下走去食堂,在傍晚閑適且浪漫的微風裡,空氣和心髒一樣溫和又柔軟。
小莊和孟仕釗的戀愛還在繼續著。孟仕釗旅行結束後進了自己家的公司,說是忙了些但應該也沒忙到哪去,每天不是跟同事喝酒就是跟朋友喝酒。他喜歡帶小莊去酒局,小莊拒絕幾次後會答應一次,她知道每次她陪他出去他都會很開心。
雖然比小莊年齡大,但小莊總覺得孟仕釗像個孩子一樣,什麼也不多想,什麼也都不放在心上。跟他相處其實很簡單,只要順著他一點,就能要求他另外幾點。小莊很清楚,但通常她順著他一點並不為了要求他做什麼,而是為了拒絕某種她更不想做的。
小莊大三學年結束後就沒有需要在學校上的課了,再開學就是實習或者備考,再往後就要開始準備論文。孟仕釗邀請小莊同居,她拒絕了,他沒再提但小莊知道他不開心,於是答應了陪他去他提到過的一個聚會。
她沒想過自己的第一段戀愛會以一種幾近不堪的方式結束,其實自己一直以來的自作聰明也就剛剛只能保住自己。
那次聚會去的都是孟仕釗的朋友,人不多,有幾個小莊在旅行那會已經認識了。席間小莊出去過一次,在離開包間的時候,她習慣性地和自己的第二部手機通著電話。屋子裡安靜得很,幾個男生的對話聲響亮又清晰,小莊在衛生間的隔間裡,用發著抖的指頭把耳機的音量調低、再調低,看著一隻自己牽過無數次的手伸進畫面裡,往她的酒杯裡加東西。
他們一起在專櫃挑選的手鏈,鏈子上有一塊長長的水滴形吊墜,它垂下來,搖擺著敲打在玻璃杯上。小莊把自己的那條摘下,扔進馬桶裡沖掉了。
她還是回了包廂。回去前設定好了打電話給章曉昭的快捷鍵,也編輯好了訊息。在那些人或許自以為不明顯的視線下,小莊若無其事地含了酒在口腔裡,然後吐進勺子,隱蔽地倒進碗裡、盤子裡或者腳邊的垃圾桶。趁著給孟仕釗倒酒,她把磨成粉的安眠藥灑進他的杯子。
藥還是章曉昭給她的。在旅行的那段時間,一幫人過得晝夜顛倒,被胡亂填滿的、喧囂的所有時光裡,人如同清醒著的行屍走肉,空虛著、羸弱著。一天明明不少的二十四個小時順著隨處可見的縫隙傾瀉而走。該睡覺的時間小莊睡不著,章曉昭就把藥分給她,但她沒吃,她知道自己不睡是因為捨不得那些時間——那些安靜的,屬於自己的時間。
那些人把他們送到樓上的房間裡就離開了。孟仕釗抓著小莊手腕的手軟綿綿的。她甚至不敢推開他,只是用另一隻手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機,等著他鬆手,或者按下那些按鈕。
在和孟仕釗的關系裡,她常想著後退,好像她答應和他在一起是因為她相信曉昭,給她安全感的也是曉昭。可是事情不想預想得那麼容易,不到萬不得已的那一刻,她無法把這份不堪暴露給其他人。
小莊叫了個陌生女人來,在樓下等人來的十幾分鐘裡,她回想過去,孟仕釗邀請她一起出去過夜,她拒絕,他就停止。在小莊的意識裡,母親所告誡過她的所有規則中,那尤其應該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她不記得他們為此做過太多的討論,她以為,她天真地以為,孟仕釗至少是尊重她的。
“您好。”訊息來了,不遠處站著一個戴著帽子和墨鏡的女人,拿著手機發訊息,小莊沒回,朝她走過去。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後愣住了,問她什麼意思。
“上面那個是我男朋友,他……吃了安眠藥,也喝了很多酒,應該不會很快醒過來。”小莊遞給她一個信封,裡面是一張房卡,和一沓她在不遠處銀行自助取款機裡取的現金。她帶著帽子和口罩,也許陌生女人眼裡的自己和自己眼裡的對方一樣可疑。“請您幫忙,只要讓他以為我今晚和他做了,就……”
“哦。”那女人摘了墨鏡,眼妝畫得很重,她用兩只塗著鮮紅指甲的手指撐開信封看了看,又抬頭眯著眼睛看向小莊,“他給你下藥了?你現在要不要緊。”
小莊搖搖頭,她垂著眼,裡面燒得痛得朦朧著,“您可以拒絕,我幫您打車……”
“這是小事。”女人笑了,她的嘴唇很薄,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很輕蔑,“第一次?”見小莊點了頭,她就也一副瞭然的樣子點了點頭,把信封放進口袋裡,對小莊擺了擺手,“放心好了,你走吧。最好去醫院一趟。”
見小莊沒動作,女人用右手食指點了點她的肩膀,“要分手的吧,和這種垃圾。”
“嗯。”
“分手順利。”她重新把墨鏡帶回去,轉身朝酒店門裡走。細高跟踩在石磚上的聲音很輕盈,這樣那樣的燈光充斥在夜晚的街道上,小莊站在陰影裡,目送著那個陌生女人進了門,然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