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老爺子搓了搓手,笑的很憨實:“等等啊,爺爺給你燉個老母雞。”
李哲點點頭,隨意聊了兩句就出去了。
外頭天色尚早,有幾個叔叔輩的正在院門口閒聊,看到他便遠遠招呼了兩聲。
李大少爺上前給他們拜早年,看到屋裡又走出來一個人時,頓時迎了上去,興高采烈:“柱子哥!”
柱子哥是他幼時候的玩伴,全名叫李大柱,是他小爺爺家的兒子。
理論上來說,李大柱應該和他爸李雷是一個輩分的,但由於是老來得子的緣故,實際上只比李哲大了半歲。
小時候不懂輩分,便總是哥哥弟弟的叫著。後來長大了,再讓他衝一個只大半歲的童年玩伴叫叔叔,李哲實在是有些叫不出口,索性就延續了柱子哥的叫法。
李大柱到也不在乎,跟他各論各的,喊李雷哥哥,喊李哲弟弟。
讓李雷一度臉很黑。
……
前兩年柱子哥在當兵,過年就一直都沒能見著他人,聽說他想留在部隊裡卻沒能留成,被迫退伍回來了。
“柱子哥,咱去……去……”
李哲想了想,明明有許多事能做、許多話能說,卻一時有些湧不上來了,“去”了半天,總算憋出了後半句:“去買辣條啊?”
村頭出去,左拐近一里地,有一家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賣部,小時候他們天天去那裡買零食、買炮仗。
李大柱膚色黝黑,或許是在部隊呆了兩年的緣故,看著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只是依舊那般不修邊幅——大冬天的只穿一雙拖鞋,也不覺著凍腳疼。
他在看到李哲後愣了愣,然後默不作聲點了點頭,跟了上來。
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上了路,全程卻沒有幾句話說。
李哲沉默著,思量著,他們小時候一起在田裡放過火,在泥裡鬥過雞,打架、釣魚、抓蜻蜓……明明一起幹過那麼多的事情,如今卻找不到一個閒聊的話題。
微微側頭,柱子哥正穩當當的落他半步,舉止中透著一絲疏遠。
又或者那不叫疏遠,李哲蹙著眉,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東西叫他嗎的恭敬。
身為村裡頭第一個走出去的人,李雷早早就出去打拼了。
至於具體是什麼時候將自己也一併帶進城裡的,李哲已經忘了,但至少在他上小學之前,童年的記憶裡永遠都有著柱子哥的身影。
如果說在城裡面,他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但在這老山村裡,李哲一家就是實打實的“成功家庭”——有房、有車、有存款,小孩還是個大學生。
聽說還是個名牌。
尤其是在從小到大都沒怎麼離開過村子的李大柱面前,這種成功尤為強烈。
隨意聊了幾句話,李哲用眼角餘光瞥著,他的柱子哥不像是在聊天,更像是在作答。
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迅哥兒和閏土。
小時候他看不懂課文,所謂故鄉,他一點也不喜歡,更不懷念。
他喜歡城裡,喜歡明亮的燈,喜歡乾淨的床,喜歡食堂的飯菜,喜歡那條條寬的大馬路。
故鄉是什麼?是土屋、是土路,是下雨天的泥濘,是三九天的凍瘡。
他看不懂課文的標題,更看不懂課文的內容,看不懂迅哥兒和閏土,也看不懂他那聲“老爺!”
如今,他和迅哥兒一樣打了個寒噤。
原來厚壁障真是如此的可悲,悲到讓人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