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四起,我嗆得滿臉是黑灰,咳個不停。
“站到門口去,那邊沒風。”她拉了我一把,又將我從窄小的陽臺口推到一級臺階上的外屋門裡去。
接著,她自己也蓋好爐子,衝進來關上了門。
“好啦,不冒煙再開啟。”她在水盆裡洗淨了手,凍得滿手紅通通的,拿條毛巾擦著,像是在告訴我,又像是在提醒她自己。
然後我們就跑回裡屋去,爬上她家裡那張大床,玩著扮演各種身份的遊戲:道士、和尚、男人、女人、孫悟空、克塞、公主、皇帝……
一直玩到天黑,我才又惦記著任天堂下樓,還不忘約好了第二天再去她家。
可後來一週都沒見她人。
直到某天下午,我媽帶我去白蛾家隔壁的大雜院裡找奶奶的時候,才聽媽媽說:“你不知道嗎?少跟她來往。她爸爸媽媽總是吵架呢。”
“啊?她爸爸媽媽吵架,與我有什麼關係?她是我的好朋友嘛。”我一臉不懂。
媽媽說,那個丫頭太聰明瞭,比你還小,可比你懂事得多,也世故得多,你們玩不到一路去的。
我問為什麼。
媽媽舉了個現成的例子:夏天的一個傍晚,白蛾的父親又因喝多了酒與她母親吵鬧起來,一直打到了樓下,白蛾的父親抓著她母親的衣領,他手上,還拿了一把菜刀。
他歇斯底里的叫著罵著,看樣子是真的想要一刀砍在她身上!
媽媽說到這兒,眼睛亮了一下:“那個丫頭,她實在是太機靈了。”
“怎麼?”我瞪大了雙眼,不明白白蛾的父母打架打到拿刀的地步,與白蛾機不機靈有什麼關係。
“她當時衝下樓來,指著菜刀對她爸爸大聲叫:‘爸,你刀上有隻蟲!’然後乘著她爸爸低頭的功夫,一把將菜刀搶了下來,拉著她媽媽就跑回家,鎖了門。”
我張大嘴巴:“……好,厲害啊。不過,這很了不起嗎?”我有些不爽,見不得家裡人拿別人家孩子跟我作比較,真討厭,我不想找她玩了。
我媽當時是無奈的衝我翻了個白眼,就牽著我回去了。
事後沒過多久,我們又開學了,和白蛾一起玩的時間也越發的少起來。只有節假日的時候,才會一起跑到鐵道上玩玩,或者在街邊跳房子。
我記得有一次我起得非常早,六點不到就起來了,和當時還健在的爺爺一起到鐵道上遛他老人家心愛的百靈鳥。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叫到白蛾的,反正,她也在。
那個早上,我們看著太陽昇起來,從鐵軌上。
當時,白蛾和我一人一邊,走在單軌上,雙手伸開展平,雙腳交替著走一字步,比誰堅持得久走得更遠一些。
我從鐵軌上滑下來的時候,一偏頭就看見,陽光從白蛾身後,慢慢的亮了起來。
從通紅的蛋黃色,慢慢的變成耀目的金黃,就好像是白蛾從十歲一下子變成了二十歲,破繭之後,成的卻不是蝶,是蛾。
尤記得還在唸中專的時候,我才十八歲左右吧,舊房拆遷回家了。
白蛾和她的母親也一併搬了回來。同回的還有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至於白蛾的那個長期不是出差就是喝醉的父親,據我媽說是有一次喝醉了在街上出了車禍,去世了。
好像是搬回來沒多久吧,我媽依然暗裡叮囑我不要多和她們家接觸,原因是白蛾的媽媽並不好相處……我依然沒想當回事。
不過,確實是沒有再過多久,她們家那仨女人就又出了些大事兒——白蛾的那個姐姐,被白蛾的媽媽趕了出去。
理由是:我沒有理由養你,更沒有理由讓你住在這個家裡。你的父親早就死了,什麼都沒留給我和我的女兒,所以這裡更供不起你這樣一個有些智障又有些小兒麻痺後遺症、明擺著沒人娶、又吃著閒飯做白日夢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