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合平蓋上了鋼筆筆帽,望著桌邊厚厚的一摞筆記本,心中躊躇滿志的同時,又感慨萬千。
當年《雍正王朝》一經播出,受益的不僅僅電視臺、導演、演員,他身為編劇,也步入人生的坦途,可謂意氣風發。
只是好景不長,嘔心瀝血的《大明王朝》卻給了他當頭一棒,評價雖高,收視卻慘不忍睹,弄的他現在都不好意思去見芒果臺幾位相熟的老朋友。
但飲食習慣的趨於清澹、身體的狀態,讓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已然不再年輕,無論體力,還是精力,都漸漸大不如前,也許,眼下剛剛完工的這個劇本,可能是自己的最後的作品。
他消沉過,也產生過自我懷疑,但是他逐漸想通了,他不能帶著後悔離去,就像當年那個堵了自己七天的年輕人,盡力而為,至於成不成,總是先做了再說。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他覺著能。
他已經是個老人,已然跟不上時代,他不太會用電腦,也不大經常打字,嚴格說來,就是一指禪,因此的,這近百萬字的劇本,是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手寫出來的。
劇本的風格,與眼下的市場風氣格格不入,他很清楚,如今的電視劇市場,培養的是看熱鬧、看娛樂的觀眾,比的是誰的手機更好、誰的包更貴、誰的衣服更漂亮、誰的車更有檔次、誰的房子更大,而一部戲當中,誰把廣告植入的更多,誰就更好。
可是正因為生在這麼個時代,他更覺得不能只留下一堆打打鬧鬧的東西,年過半百,他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兒,見了那麼多的人,他覺得有責任也有義務,透過藝術,完成對傳統文化的昇華,給當代,給後人留下點有文化、有內涵、有藝術追求的東西。
這個劇本,在《大明》之後,他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直到今天,才算基本完工。
在劇本寫完之後,他立即就想到了兩個人,張立、徐容。
張立,興許是會點的,因為圈子裡都這麼說。
徐容,興許也會點,因為圈子裡也都這麼說。
但是到底兩個人誰的手段更高明些,他也不得而知,更無從揣度,因為二人對此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一旦當面提及,又總是立即失口否認。
難不成兩個人同時存在,導致某種玄學上的衝突?
他惡趣味地想著,也只能如此想,《大明》的失敗,讓他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
在這期間,他見識到了人情的冷暖,當年那個人人殷切的金牌編劇,門前突然冷落車馬稀。
他並不為此感傷,而只覺有趣,因為人本來就是如此,也應當如此,他只把自己當成舞臺下的觀眾,看著一場場風格截然不同的表演。
有時,他開懷大笑,有時,他默然無言。
在創作新劇本的過程中,他把所見所聞的一些有趣的人、有意思的事兒,寫進了劇本當中,比如徐容,一個很會燒冷灶的年輕人,逢年過節,都會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偶爾的還會開兩句玩笑,說是等他寫了新戲,必須得給他一個角色。
每次說到這些,他只是呵呵笑著,既沒應下,也沒拒絕,他知道,對方不過是安慰自己,好讓自己不再沉浸在《大明》的遺憾當中。
作為觀眾,他覺得這是一種大智慧,因此的,他把徐容言行中體現的大智慧寫到了劇本當中,寫到了一位偉人身上。
他其實更想把那七天車庫門口的等待照搬進去,可是思來想去的,又總是覺得彆扭,而只能化成一種精神,融入到角色當中。
看著劇本,他心中生出了點猶豫,徐容和張立,只能選一個,這已經經過驗證。
他不信鬼神,但是也不敢徹底否定。
可是到底選誰,他心中實在沒有確切的主意。
張立攝影出身,對於鏡頭的運用,簡直達到了藝術的地步,這是一門涉及心理學的手藝,每一個鏡頭,其實都在給觀眾施加某種或強或弱的暗示。
可是張立的缺點更是極為凸出,燒錢。
這是一個信奉慢工出細活的導演,以劇本的長度,讓張立來拍,至少拍半年,按照平均一天四十萬左右的費用來算,單拍攝費用大概就是要7000萬,再加上製作費用、演員片酬、以及宣發費用和一些需要走宣發賬目的費用等等,最終的投資額度,差不多要一億三左右。
投資額一億三的...電視劇。
琢磨出這個數字之後,劉合平自己樂了,樂著樂著,他突然的發出了一聲無奈而悠長的嘆息。
他完全能夠預想,如果他拎著劇本去找投資人,對方如果不是傻逼,絕對會拿著對待傻逼的態度對待他。
徐容相比於張立,沒那麼多優勢,只有一點,資本青睞、電視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