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看他這般不當回事,心中不住暗笑,繼續開口道:
“修道先修心,二位愛徒,你們心中可有放不下的人或事。”
王柄權聞言一哆嗦,對方這般親暱稱呼自己,指不定憋著什麼壞,於是他搖搖頭道:
“沒有,我現在很開心,答應您老的事也完成了,現在就想著混吃等死,什麼也不用管。”
樸問終究不知世事險惡,認真思索一會兒答道:
“先前最放不下的是月餅,怕她真會當一輩子和尚,現在她都成佛了,木已成舟。後來擔心髮妻和孩子,不過現在都壽終正寢了,我也沒什麼心事了。”
李長生聞言點點頭,撫須感嘆道:
“三仙界修士,相比九淵登仙成佛即為終點,更難脫開七情六慾的煩惱,而這些煩惱在將來某一日,勢必會成為道途上的阻礙,更有甚者,會變作心魔乃至傷人的利器。”
說著,老者目露認真看向王柄權,“徒兒,說出你真正的煩惱。”
王柄權直直看著對方,半晌後嘆了口氣,緩緩道:
“弟子生平但求問心無愧,做事也都留有餘地,非必死之人不殺,存不義之舉不行,若論此生意難平,恐怕只有兩位髮妻了。
弟子雖陪榮榮走到最後,但其一生未必快樂,與我成親之後,她不再做上陣殺敵的女中豪傑,也不再是家中受寵的小女兒,雖不必沾染鮮血,卻成了擔憂柴米油鹽的賢妻良母。
我先前瑣事纏身,沒去注意這些,現在卻無一日不在想,她的存在好似只為了這個家,像是自拔羽毛的鷹隼。
倘若有來世,我希望她可以重新做那自在之人,展翅於蒼穹,不用自囚於一座精緻的鳥籠。”
……
王柄權說完,老人也隨之沉默。他沒尋過道侶,自然不懂得那令凡人死去活來的男歡女愛,但活了千餘年,一些老生常談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當真喜歡一個人,可以是佔有,可以是犧牲,也可以是放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老人捋捋鬍鬚,緩聲道:
“既然你都想通了,又何來煩惱一說?”
“之前弟子尚不明朗,獨自一人堵在死衚衕裡,如今講了出來,反而看開了,這一心結也算迎刃而解。”
王柄權說到此處,頓了頓,抬頭看向前方水球。
“弟子第二個煩惱,是一位名叫阿青的女子。我倆成婚之日,她死在了東罕刺客手中,自此天人兩隔。
剛認識時,她是一個面冷心善的死士,萬事以命令為先,哪怕需要與自己的胞姐為敵。
後來她負責護送我,途中遭遇危險,我跌下懸崖,幸被她所救,可腦袋還是受創失去記憶,二人自此在一處漁村定居。
那時她叫阿青我叫阿越,我們似乎都變成了另外的人,一向任務為重的她並未將我的訊息傳回去,而是同我過上了打魚織布的生活。
直至成親時,我仍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真正的阿青,可當我恢復記憶後,又分不清哪個才是她。若有機會,我想重新去認識真正的她。”
王柄權說完,轉頭看向李長生,突然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道:
“師尊,請您告訴弟子,這世上是否有輪迴,我又能否再見她一面?”
老人俯身輕輕將他扶起,含笑道:
“老夫今日找你來,就是為了此事。”
說罷,手指一點前方水球,陣陣波紋晃動,原本色彩斑斕的球面顏色逐漸澹去,繼而顯現出影像。
……
那是一名女子,一襲大紅嫁衣,對鏡描秀眉點朱唇。王柄權看到這一幕,眼淚立刻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那片沙灘,回到了那處小屋,靜靜望著那張絕美的臉。
老人暗自嘆息一聲,手掌翻轉略過這段影像,以免勾起徒弟陳年舊傷。
畫面一陣模湖過後,出現了另一個女子,一身桃粉裝扮,捧著一大叢花朵,對著一名路過的修士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