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了,我快不成了……」
傍晚時分,劉然靠在城堞上。
他後背倚靠的牆磚流淌著鮮血,鮮血滲透他的軍袍,貼著背部的肌膚,感覺粘膩而冰涼。
但劉然實在太累了,他一點也不想換個位置。
在劉然身旁的,是梁護和張平亮,兩人也都滿臉疲憊。
三人身上都插著箭矢,好在不是蒙古人慣用的重箭,三人也都有皮甲護身,並沒有受很重的傷。梁護的肩膀被刀砍中,整塊肩甲和大片皮肉被削去了,鮮血染紅了他的半邊胸膛和手臂,他也並不在意。
這三人,都是老卒。前年臨潢府路易手,界壕沿線七十多處軍堡盡數失陷,四萬多的守軍死了大半,只有少數人逃了出來。
他們沿途和其他地方的敗兵匯合,一路逃到中都路。然後在平州這裡得到術虎高琪元帥的招募,重新混口飯吃。後來又轉入了中都東面經略使烏林答乞住的麾下。
這些潰兵起初對失敗很不服氣的,都覺得雖然打了敗仗,但責任在將帥無能,所以三天兩頭起鬨,希望朝廷重整兵馬,帶他們打回去,救出失陷在蒙古人手裡的家人親眷。
這當然是痴心妄想,沒有任何一個將帥會響應他們。
所以,很多潰兵又陸續離開,或者往中都去投靠其他的將帥,或者往北京路去投靠北京留守完顏承裕。
現在看來,去哪裡又有什麼區別呢?
劉然嘆了口氣,到最後,反正都是矇頭廝殺,或者矇頭被殺。
在他三人的身旁左近,都是守軍袍澤的屍體,有被箭矢射穿腦顱而死的,有被投石砸爛半截身體痛死的,還有被突上城頭的敵人砍死的。
而劉然的腳邊,有一個黑盔黑甲的敵人的屍首。
這人是個漢人,而且和劉然一樣是從北疆慶州一帶逃回來的潰兵。兩人廝殺時候,叫喊的口音一模一樣,彼此攻防的招數都是一路的。想來,劉然逃到了平州的時候,這人從慶州逃到了錦州,投靠了錦州大豪張鯨,成了「黑軍」的軍官,現在又成了蒙古人的部下。
這人在黑軍裡頭,也算是勇士了。他順著順著雲梯攀城而上,揮動大刀連續砍死了好幾個守軍。
後來劉然帶著同伴們將之合圍,梁護繞到後頭,用長槍刺穿了他的後背。這人暴吼了好幾聲,掙扎著向劉然衝來,揮刀亂砍,劉然抵擋了好幾下,手都快發麻,這人才軟倒在地上,嘴裡吐著血,死了。
此時有個守軍士卒從牆頭上慢慢走過,沿途蒐羅被丟棄的箭矢和武器。他看到這個黑盔黑甲的軍官屍體,先看看劉然,然後興沖沖上來剝甲冑。
剛蹲下,劉然啞著嗓子說:「甲冑和頭盔都塗了黑漆,擦不掉的,你要是不怕被自家人殺死,就穿上。」
那士卒愣了愣,猶豫地放了手,往城牆另一頭去了。….
他走得太快,梁護本想開口問他要點水喝,這時候只得放棄。
劉然繼續盯著那黑盔黑甲的屍體。他覺得心裡亂糟糟的,大金國這個樣子,官員無能,將帥懦弱貪婪,眼看著蒙古人又來,受驅使做先鋒的居然都是舊日同伴。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更不知道這世道,將會變作怎樣。
「吃不吃?」
鈐轄鄭科站到三人跟前,粗聲大嗓地問道。
這人雖是劉然的上司,但劉然一向不喜歡他,覺得他的性格過於兇悍暴戾。
剛才攻城的敵軍退下去以後,這人在城頭走來走去,從幾個百姓手裡搶來乾糧和水。百姓們畏懼蒙古人屠城的威嚇,拆了自家的房子、搬運土石來城頭助戰。但鄭科持刀在手,威脅要殺人,把他們最後的口糧都搶走了。
但鄭科對下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