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有點燈,我也能看到牛瘋子滿臉怒氣,不敢再犟嘴,灰溜溜地從土坑裡爬了上來,一瘸一拐地回到睡覺的角落乖乖躺下,腳脖子已腫成了個饅頭,鑽心的疼。
“範無救,你個王八蛋,以後我再跟你論交情,我就把王字倒過來寫。”牛瘋子似乎還不解氣,又對著門外大罵,只不過,那團人形黑霧早就不知飄到了哪裡。
我真搞不懂牛瘋子哪來這麼大的火氣,卻又不敢問,只能緊緊閉著眼睛裝睡,卻不曾想竟然真的睡著了。
睡的正香,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把我吵醒了。怎麼回事?難道死人了?
已是天光大亮。
我胡亂套了一件衣服,便一瘸一拐地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出去。
還真是死人了,死的是一個叫大頭的男孩,跟我一邊大,我曾經見過他幾次,憨憨的,挺可愛,看樣子,不像是短命之人。由於我揹負著災星的名號,他家裡堅決不肯讓他跟我一起玩耍。
此時,他娘正抱著他的屍體哭的昏天黑地:“兒啊,你說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你怎麼不和娘說呢?你為什麼要尋死啊?你就這樣走了,讓娘可怎麼活啊……”
原來,今天早上他娘喊他吃飯,發現床上並沒有人,幾經尋找,才在村東小龍河邊上的一棵枯樹上發現了他,不過那時,他已經吊死了。
聽說,他上吊的那根繩子離地面還不到三尺,還沒有他的身體高,按理說,這樣的高度根本不可能吊死人,只是他死的太過詭異,是蜷曲著腿上吊的,一雙腿到現在還是直不過來。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看著眼前痛哭的大頭一家人,我也不禁淚流滿面。
心中卻升起不小的疑惑。
他這個年齡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怎麼會突然想不開呢?又不用他操心家裡的事情。再說了,他家裡勞力多,他爹兄弟好幾個,他娘平時做點小買賣,他爹是建築隊上的瓦匠,掙的錢也不少,他家是村裡出名的有錢人。
就算要死,也沒必要蜷曲著腿去上吊死吧?
自殺的方式有很多種,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死法?
牛瘋子曾經和我說過,枉死的人是不能去陰間報到的,只能等陽壽終了才可以進入輪迴,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條路?
難道他不是自殺?
正想著,我突然看到看熱鬧的人群裡,一個人轉身走了出去,只是很奇怪,他的身後跟著一團黑乎乎的像霧一樣的東西。
這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人,應該不是我們村的。
我好奇地跟了上去,雖然此時的腳脖子還沒有消腫,走起路來還是一歪一歪的。
那人走得很快,簡直就像在飛,不大會功夫,我就把他追丟了。
……
在我們這裡,老一輩人認為活不到十二歲的孩子都是上輩子欠下的債,這輩子託生成短命鬼來討債了。
早些年,對夭折的孩子,人們會用煨紅的烙鐵痛打他的屍體,或者用刀斧砍剁,柴火焚燒,最後再將屍體埋在窮山惡水之間,並在其屍體上扣上一個笸籮,讓其不能再墮入輪迴,再次回來討債。
這些年,對待早起的孩子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殘忍,卻還是不能停靈辦喪,不可立墳,所以大頭當天便草草的下了葬。
牛瘋子不知道去了哪裡,整整一天都沒見到人,到了晚上仍然沒有回來。
由於白天見了死人,我心中害怕,就把破廟裡所有的蠟燭都點燃了。
可是這跳動的燭光依然不能掩蓋住我內心的恐懼。
沒辦法,我只好鑽進被窩裡,用被子矇住了頭。
由於恐懼,我一點睡意也沒有,只能躲在被窩裡數羊。
真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半夜時,我剛迷迷糊糊的睡著,忽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陳長生,陳長生,一起出來玩啊……”
這聲音聽上去很遙遠,就像在天邊。
我不由得從被窩裡探出頭,向外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