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的能力。”
女人的眼睛打量了一遍巷道入口凝聚的微波屏障,說道:“你很特別,在這個世界裡。”
她微笑地看向霍奇:“難怪他會說,你身上有很香的味道。”
他?
霍奇警惕地看著女人的臉,思考著話語中的「他」又是誰。還有她話中提到的了「這個世界」,也就是說眼前的女人,甚至是不屬於現有世界的存在?
“你是誰。”霍奇問道,話音出口時,已經變得沙啞無比,甚至連他都差點認不出這是自己的聲音,一路的追趕,緊張的節奏壓迫著他的大腦,此時已經無法完成正常的發聲工作。
“我麼?我就是我呀。”
女人嘴角盪漾著笑意,聽起來有些小無賴,看上去有些小俏皮,這本是很有女性魅力的時候,然而霍奇卻只能感覺到從脖子根直往上冒的恐懼。
因為女人在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也跟隨著旋轉了一週。
他看清了,那的的確確就只是一張臉而已,蟲潮只組成了一張面部輪廓,不是完整的頭顱,背後也沒有任何的填充。
他的喉嗓愈發乾渴燥熱,彷彿一柄名為「危險」的小小刀刃正恰到好處地卡在那。
雖然在這個世界已經存在許多超出他認知的事情,甚至連他自己本身都充滿著難以想象的神秘氣息,但女人的存在形式仍然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寒意。
詭異的存在,他甚至不敢確定面前的女人是否真實,還是自己正處於恍惚的幻境中。
“你是人——”他吞了吞口水,接著說道:“還是,蟲?”
“噢,原來你想問是我究竟是什麼物種?”
女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思忖片刻說道:“你們人類是怎樣來區分物種的形式?從外表來辨識嗎?那說是人類,沒有錯,說我是灰螢火的一員,也並沒有多大問題。”
“不……”他舔著乾澀到裂皮的唇瓣,心想外表是有可能改變的,決定物質存在的應該是:“我的意思是,更裡面,在你的外表下真正的東西。”
女人微笑著:“你的意思是指靈魂?那你認為靈魂是否存在,如果存在,那它究竟是怎樣的東西?”
霍奇的眉頭皺起。
“假設你所說的更裡面的東西,是你作為人的靈魂,或說記憶以及意識,那麼我們來簡單地想象一下,當你的意識與螞蟻交換後,螞蟻擁有了你的軀體,而你的意識則轉接到螞蟻的身上,這時候的螞蟻究竟算是螞蟻呢,還是人?”
“當然是螞蟻……”
“是嗎?可當螞蟻得到你的身體後,它會隨著周遭的環境開始慢慢學習,即便蠢了些,即便笨了些,即便古怪了些,但在其他「人類」的眼中,他就是人,哪怕是個怪人,反觀交換軀殼後的你——“
女人看著他說道:“那時候,你還能稱自己為人嗎?身體結構的變化會迫使你改變以往的習性,你開始學會爬行,你開始學會使用口器,你開始懂得只有螞蟻才會知曉的交流方式,這時候你仍能理直氣壯地說著「我是人」嗎?”
“當然可以。”霍奇的喘息聲變得沉重,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卻莫名地感到強烈的疲憊感:“我知道,我記得,我是人。”
“應該是曾經是人吧?”女人笑出聲音,“況且在真正的人眼裡,他們會認為一隻螞蟻也是同類嗎?即便你表現得與眾不同,那也僅僅是隻與眾不同的螞蟻而已,你無法與他們交流,因為身體決定了你的語言形式。”
“看,你作為「人」的存在被否決了呢。”
“那麼區分物種的,究竟是你所說的更裡面的東西,還是僅僅是身體而已呢?”
“那麼——”女人緩緩伸出舌頭,蟲潮開始移動,不停地在舌苔上游走呈波浪的狀態,“我究竟是什麼呢?”
只瞬間,霍奇的思緒被拉到無限遠的位置,數不清的聲音在他耳中迴盪,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根本聽不清各自的內容,他開始忘掉雙腳行走的感覺,忘掉雙手抬臂的感覺,忘掉咀嚼的動作,忘掉所有作為人學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