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是遊牧民的天堂。
如果用語言來概括帝國五境的特色,北境粗獷豪放,南境溫潤謙和,東境沉著穩重,中境莊嚴肅穆,那麼西境則應該用剽悍蠻荒來形容。
西境的赤土地並不適合開墾耕種,西境人也從未想過成為農夫,他們天生便是馬背上的民族,提著鐮刀跨上野馬,在森林和平原上穿行肆虐才是他們應有的人生。
這也導致了西境人在相當長的歷史中都被其餘四境稱為「西蠻」,他們除了在自己的土地上狩獵外,時常騷擾其餘四境的邊域,搶奪民眾的物資,犯下累累惡行。
直到百年前,雄鷹家族的阿爾弗列德大帝自中境起程,遠征其餘四境,經歷數百年的戰爭紛亂,最終五境都被收歸於雄鷹家的羽翼之下,西境淪為附屬之地,行事受到帝國的制約,很少再如以前那樣騷擾別境邊疆,好在西境的森林資源富庶,狩獵野獸成為西境人生存的方式。
海特蒙爾森林是西境有名的狩獵場,不僅是常見的山鹿與野豬,在這片森林中心的地帶,你能發現許多平日裡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飛禽走獸,狩獵到它們的價值遠比獵殺一百頭野豬都要更大,但同時這些珍奇動物的攻擊性也更強,即便是優秀的獵人在入林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西境的獵人早在數個月前就結束了狩獵的日子,在冬季即將來臨前窩縮在自己的帳篷裡,端著火盆炙烤鹿肉慶祝今年狩獵的豐收。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幾個月裡,海特蒙爾森林發生了相當離奇的變故,那些珍奇走獸不約而同地放棄了中心地段而遊走在森林外圍,只要是活著的動物,都沒再敢靠近森林的中心。
野獸對危險的直覺相當靈敏,即便是再笨的灰木熊,也能察覺到森林中心籠罩著的絕大恐懼,彷彿帶著死亡的邀請。
森林中心附近的草木漸漸枯萎,變成風中的碎屑,從鷹鳥的視野來看,海特蒙爾森林本是一片青綠,現在中心處卻多出了一塊禿皮,怎麼看都顯露出詭異。
在森林中心的巖洞中,正孕育著形態古怪的生物。
看上去那應該是一個人,或說……至少像是人的形態。
這種生物的確已經能夠看出人的輪廓,但詭異的在於他身體的組成,並不是像人一樣的骨肉,而像是被融化的乳酪,身體各處不停地流動著,淌到地面形成一灘淡金色的液體,卻又時刻被某種力量拖拽著向上逆流回歸生物的本體。
就像是看不見的手正在捏合著粘土人像一樣——
從外貌來看,他越來越像是人類的體態,不過他缺少了一隻手臂,那是他的左手,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左手遲遲沒有從身體中凝結出來。
他站在原地,卻始終像是睡著般閉著雙眼,沉寂了很久的瞬間,忽然眼皮顫動著,睜開雙眼,仍舊是如同乳酪般流淌著的臉龐,沒法區分出他的眼球與瞳孔,不過還是能看出他的確是做出了睜眼的動作。
他的嘴巴微微張開,液體順著嘴皮流淌下去,像是被融化了一樣。
「AhKaJekoeeee」
晦澀的音符從他口中說出,只能勉強辨認出這不屬於大陸任何種族的語言。
高等生命自誕生之初便擁有常體無法想象也不可理解的智慧,即便是生造一門語言也是輕鬆之極,此時從奇怪的生物口中發出的這段聲音即是他臨時捏造的語種,或許只有他本身能夠聽懂其中的含義。
這段古怪發音的意思是:好香。
……
霍奇幾乎問遍了石頭堡港灣碼頭的所有待駛船隻,得到的結論如出一轍。
「風向不對勁,這船沒法開」
他走在碼頭旁的街道上,看著每隔上些距離便會出現的,立在碼頭木板中的粗布旗幟。
據交談的過程中那些船長們告訴他的訊息,這些旗幟是港灣的航向旗,每當帆船們即將出海時,都會觀察航向旗被風流吹拂的方向,以此確保航行旅途的順利。
此時離他最近的航向旗只有幾步的距離,站在這樣的位置上能夠很清晰地觀察到旗面的變化,輕質的粗布旗面能夠察覺到風流哪怕細微的變化,旗面直直地導向東南的方位,這意味著現在吹過的是西北風。
通常而言數天之內風流的方向很少出現變化,但也有例外,譬如此時旗面忽地轉向東北,沒過多久竟然無力地垂落在旗杆上,卻又猝不及防地高高揚起,指向西南的位置。
片刻的時間,風流方向一變再變,難怪石頭堡的帆船隊伍都不願意在這幾天出航,要知道帆船航行依靠的最重要的東西便是風向,其次是洋流,如今風向如此詭異,即便是再高明的航海士也沒把握不在航行中迷失方向,船長寧願承擔歇整的損失也不願意出航,便是因為怪異的風極有可能讓他們偏離原本的航道,駛向離大陸越來越遠的海洋深處,那時候他們會陷入缺水的困境而得不到絲毫補充,還來不及駛回港口便會被渴成乾屍,那感覺可絕對不好受。
船長與水手們將這種詭異的風流稱作「魔鬼風」,意思便如字面上那樣,這是魔鬼為他們吹奏的死亡樂章,引誘他們墮入大海深處。
霍奇現在擔心的是魔鬼風持續的時間太長,會耗盡他們剩下的錢財,到那時候他們會連最廉價破舊的小旅店也租住不起,更別提搭乘駛往逆風港的船還需要不低的花費。
或許趁著敦羅商團還未離城,可以向摩根會長他們借些錢,以摩根慷慨的個性或許不會拒絕這個請求,但考慮到他們身份的特殊性以及暴露後可能遇到的危險,想著敦羅商團的人對他們還不錯的緣故,越少與他們接觸越能確保他們不被連累,因此霍奇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
得做些事來籌錢……
剛這些想著,他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抹極為熟悉的火紅色,即便是被巧妙地掩蓋在灰黑色的帽兜下,卻依然沒能逃離他的眼睛。
“黛芙妮?”
過路的女人轉過頭來,果然是黛芙妮,她揹著革制的小包,聽搖晃的聲音裡面應該裝著些東西,除此之外在她的腰間卻拴著一個霍奇極為陌生圖案的錢袋。
“你來這裡做什麼?赫拉沒跟你一起出來?”
“她還沒睡醒。”黛芙妮說,“我嘛——去了趟草藥商店,買了些常用的材料,順便將不少快過期的溶劑販賣給店老闆。”
她露出整齊小巧的白牙,指了指腰間的錢袋咧嘴笑著:“沒想到這些溶劑這麼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