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高歌從睡夢中醒來時,他並沒有馬上睜開雙眼,似乎正在醞釀著勇氣。
忽然,遠處傳來起床號的聲音,三長兩短,再四長一短,不斷重複。
他一下子洩了氣,搖著頭長嘆了一聲,看來,這個“夢”還是沒醒啊。
“高歌!你怎麼了?”格利大呼小叫的聲音在身邊炸響。
“我怎麼了?”高歌坐起身來,反問剛剛起床,此時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的格利。
“你的頭髮,你的臉……”格利又打量了一下高歌,遲疑道:“還有你整個人……”
往日空洞茫然的眼睛,現在卻亮得驚人,像被凹面鏡聚起的太陽光;往日總是無意識般半張著的嘴,此時卻緊緊抿著,抿成一個堅定的線條。
看見格利這副驚疑的樣子,高歌馬上意識到了不妥,一個人的改變不能太突然,否則,會被當作妖孽抓起來的吧。
“呵呵!我覺得這樣好看。”高歌按記憶的樣子,給了格利一個傻傻的憨笑。
看見這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味道,神經大條的格利一下子安心了,嘀咕道:“我怎麼覺得你還是原來的樣子順眼呢!話說,我的鬍子倒是應該修修了。”
按記憶所示迅速穿戴完備後,高歌和格利掀開帳蓬的門簾,彎腰鑽了出去。
整個營地都被一團濃霧籠罩著,南方的雨後,總是這樣的天氣。
初升的陽光還無力射透濃霧,只是將一隊隊跑動的身影投射在霧氣上,影影綽綽。
四周都是短促而有力的號令聲,和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光聽聲音,就知道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金獅鷲軍團,簇嶽王國五大野戰軍團之一,並非浪得虛名。
“高歌准尉、格利准尉。”
伴隨著一聲沙啞而威嚴的喝聲,一個高大的身影撥開濃霧,站到了兩人的面前。
足足近兩米的身高,一身重灌皮甲,頭戴高高的冠盔,黝黑的臉上線條如經刀斧般剛硬,真如一尊鋼澆鐵鑄的鐵塔。
那雙冷酷如刀鋒的眼睛,以及臉上那道可怖的陳年刀傷,都表明這是一位久經戰陣的好漢。
“達裡……達裡高利大叔!”格利的聲音有些畏縮。
“我是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在軍中,要以軍銜相稱!”達裡高利揹著雙手,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是……是的,達裡高利上士。”格利結結巴巴地改口。
“嗯!”達裡高利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轉而對高歌說道:“高歌准尉,今天還是一樣,你緊緊跟在我的後面。”
“好的,達裡高利上士。”高歌挺直身板,利落地回答。
記憶告訴高歌,這是一個絕對可以信任的人,是他的軍中保護神,是自己父親那塊小小領地的屬民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一起參軍,並肩作戰十幾年的生死弟兄。
在這個世界,同一支部隊往往都是由同一個地方出身的戰士組成的,人人都是老鄉,一是可以增強凝聚力和榮譽感,二是為了解決作戰時的語言交流問題。
畢竟,由平民組成的戰士可不會講通行的所謂雅言,而相隔數百里,就是完全無法交流的方言了,特別是在絕大部分國土都是山區的簇嶽王國,方言區別之大,真可謂是百里不同音。
而金獅鷲軍團,兵源地就是高歌故鄉所在的嵩南郡,這個傳統已經承襲了數百年,所以它也被稱為嵩南軍團。
聽到高歌的回答,達裡高利微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接著沉聲說道:“我都聽說了,傑裡夫這個混球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達裡高利大叔,您不必因此事為我出頭,我並沒有放在心上,而且,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高歌微笑著,語氣堅定。
達裡高利眼中的驚詫之色更盛了,片刻後才說道:“高歌少爺,你不必為我擔心,他雖然是軍官,可我並不怕他,反而是他怕我。”
雖然作戰英勇,獲得的勳章數不勝數,但在軍中服務了二十幾年,現在已經年過四十的達裡高利依然只是一名上士。
作為一介平民,在軍中能做到上士已經是極限了,軍官,永遠只能由貴族擔任,這是寫入王國軍法中的鐵律。
所以,像達裡高利這樣戰功卓著,在普通戰士中威望極高的老兵,是下級軍官們惹不起的刺兒頭,作戰離不開他們,可他們卻已無上升空間,根本不用在這些下級軍官面前顧忌什麼。
“真的不用了,達裡高利大叔,而且……您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高歌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達裡高利的右臂,那裡果然緊緊包紮著一塊滲血的繃帶。
昨日戰鬥中,那飛撲過來狂嘶的醜惡身影,那個飛身而至,義無反顧地將他擋在身後的高大背影,以及沙啞而憤怒的痛呼,還有重盾的盾脊撞斷骨頭的可怖巨響,記憶的片斷一一閃現。
“這是我應該做的。”達裡高利活動了一下右臂以示無恙,“您的父親曾經十三次救下我的性命。你雖然……雖然沒有繼承他的英勇和……智慧,無疑卻繼承了他的善良。”
同樣的話,達裡高利第一次見到進入軍營的高歌時就說過,但今天,他說得卻有些遲疑。
在跟隨達裡高利前往自己戰位的路上,格利憤憤不平地低聲問道:“高歌,為什麼我叫他大叔他就不高興,而你叫他大叔他卻沒意見?”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因為我是隊長吧。”高歌聳聳肩,輕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