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暢暢嘆了一口氣,又撫摸了一下照片上的席熙:“姐姐啊,永遠是那麼傻。”
後來,那晚的高雲輝直到半夜才回來。他依舊不肯多說話,見席熙臉上大片紅腫已經消退,便扔給席熙一身睡袍,硬是把席熙拉到了冷風陣陣的陽臺上。
天空群星閃爍,他點燃一支菸,似自言自語:“我小時候常常許願。那時候我深信星星是有靈性的,他們是逝去之人的魂靈,保護著這個世界。後來我漸漸不信,當媽媽因醫藥費不夠,只能躺在家裡等死時,當我只是高家傀儡,不能要得我心愛之人時,我就懂得,還是要拼盡全力,得到整個高家,才能……”他頓一下,眯著眼睛看我,輕道,“才能給我心愛之人她想要的一切。”
“心愛之人”四個字,被他咬得纏綿悱惻。
高雲輝原是私生子,他的母親一生未踏進過高家大門,但傳聞中,高家長子一直有病,又深戀楊薔,楊薔嫁人來換得高家長子放權,而他本可以選擇和心愛之人廝守,卻為了錢財,娶了驕橫的席熙。這些可全是自願,說不得別人逼迫。
男人若是貪心,總會有一萬種理由。席熙花了片刻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才道:“你已拿下高家江山,可打江山難,守江山只怕更不易。枝語如今受了這樣的打擊,你打算怎麼辦?”
席熙本意是譏諷,卻不自覺地帶了幾分關心,他聽得分明,眉眼瞬間冰消雪融,語意更加直白猖狂:“誰又管它會怎樣呢?我打下彩妝這片天地,不過是為了給你看,你若是覺得礙眼,我也高興把它撕毀掉,只要你開心就好。”
席熙的心砰砰直跳,疑心他發現了什麼,可他的眼睛,卻是難得的溫柔真誠,席熙漸漸柔軟了神經,輕輕把頭倚在他的懷裡:“你要給誰看?是我,還是楊薔?”
在席熙的記憶裡,高雲輝只有那一夜如此多話,而這樣的美夢,席熙也只做了一晚。席熙早上起來,報紙上已經報道,席熙是因為化妝前吃了海鮮,故而過敏,之後連向累續的報道,再不是楊薔如何歹毒,只盡是席熙和高雲輝的恩愛,打頭的那張,便正是昨晚他們的把酒言歡。在自己家裡也能被記者拍到,想來只有一種情況,是高雲輝親自拍好,送給記者。
因枝語的新產品釋出的大失利,競爭對手的產品因此佔了大優勢,枝語負債累累。欠銀行的款項越來越多,歸期也越來越近。
高雲輝不慌不忙,渾不在意,對那些上門時債的,只輕描淡寫一句話:“若我不能按時還出,就讓我從枝語大樓上縱身躍下。”
這本是席熙期待所見的後果,可席熙拿著報紙幾乎要生生撕碎,席熙將他遇到越來越險峻的地步,想要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渾不在意,只一心要護得楊薔周全,到頭來,失魂落魄的反倒是席熙。
他這日反常地歸家早,席熙握著報紙,咬牙切齒:“你今天回來得倒是早,你居然還敢回來見我。”
報紙上面的標題醒目:“明魅千金神經質過敏,冷水淋頭早已瘋。”高雲輝一方面生意虧損,一方面卻高調秀恩愛,無疑成為焦點。
記者們循著那恩愛的照片開始挖掘各路八卦,而後驚喜發現明魅的幹金,高家的兒媳居然大有新聞,不幾日,三年前席熙得抑鬱症,在醫院裡不斷用水淋頭的醜陋照片便榮登娛樂版首頁。
“對不起,我只想把火從楊薔身上引開,卻沒想到燒到了你身上。”
結婚後,席熙第一次喝酒,笑得幾乎要流下淚來,席熙點頭:“我只是你的擋箭牌。”
席熙硬嚥再說不下去,最終惡狠狠關上了門。
亦不知過了多久,席熙自迷糊的夢境中醒來,卻見客廳的燈還在亮著。
高雲輝頹唐地坐在沙發上,菸灰缸裡已經是厚厚一層菸蒂。他聽見席熙的腳步聲,道:“那些記者和相干的人,我都給了他們這輩子想不到的懲罰,只還有一個十惡不赦的我,不知道該如間處置?”
他一向沉默古板,此刻可憐巴巴起來,還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他見席熙神色稍緩,忍不住張手擁抱席熙,席熙卻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血紅的印子蜿蜓著,越來越長,他的眉毛也擰得越來越緊,但高雲輝不發一聲,另一隻手反而緊緊抱住席熙的背,似是極貪戀這一秒身體接觸的溫暖。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似演一場無聲的暴力劇,直到席熙的牙齒不堪重負,方才停止。
“那個時候,你是怎麼走過來的?”
席熙明白他的意思,嘆口氣:“我和表哥感情非常好,當年哥為了救我的戀人溺水身亡,我整日想著若淹死的是我就好了,於是便有了照片上的舉動。”
“你的戀人?”高雲輝的語氣裡微有酸意,席熙卻不等他說完,便指他還在滲血的傷口:“你不要以為這就完了,剛剛不過傷了手,接下來,要傷的是你的心。——你還得答應我個心願。”
高雲輝怔了一下,以為席熙要出手懲戒楊薔,低頭貓然:“楊薔的哮喘,是當年救我留下的病根,如今一受刺激便要發作,希望你……”
他抬頭,卻正對上席熙笑意盈盈的臉,席熙手裡是支眉筆,“我讀武俠,最愛的是張無忌總給趙敏化妝。我師傅說,化妝的第二層境界是化情,能心中有情,才能賺出真正美妝,你雖非專業化妝師,若你心中有我,定可為我圓出最美容妝。
是了,這不過是席熙的又一小小心計,我知高雲輝不可能親手去傷害楊薔,只得做出親密的照片拿去刺微她。但高雲輝沒有接過圓筆,他只是拿起自己的袖子,沾了水,一點點擦試我越來越紅的臉,直到鏡子裡出現了清清爽爽,一個和楊薔毫無相同之處的席熙。
“這個,就是我認為最美的妝容。”高雲輝撫臉:“你如此美麗,勝過楊薔百倍,之後不必再化成與她相似的樣子。”這男人鮮少說什麼情話,可一旦說起來,便總讓席熙自以為堅硬如鐵的心,軟化幾分。
席熙心中忽然湧上一絲淒涼的希望,忍不住突兀地握住他的手道:“第二個問題,如果當年救你的人是我,你此時深愛的,會不會有所改變?”
高雲輝似被席熙的假設嚇到,眉目瞬間黑沉,臉色大變。而或許是席熙眉目間過於明亮的愛意灼痛了他,讓他意識到,席熙終是超出了這場婚姻交易的界限。
他沉吟良久後,一根根掰開席熙的手指,冷冷道:“不會。”他起身欲走。見席熙臉色蒼白,終是軟聲說了句:“你以後自然都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