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辰走出軍統處,淅淅瀝瀝的春雨無聲飄落,空濛天地,亦如心境。不遠處一隻粉色小狗黑眸靈動,迅速竄出草叢,踩著泥水,呲牙咧嘴地向江望辰撲去。江望辰見小星滿身淤泥,急忙側閃躲避,小星撲了個空,在空中愁眉怒目,不可思議地看著江望辰,而後又落在水窪中,狼狽不堪。小星這一擊不中,立刻一個打滾起立,然後繼續向著江望辰奔去,這一次它學聰明瞭,不再躍起,而是緊緊咬住江望辰的褲腿撒潑,任江望辰如何甩動,硬是緊緊鉗住,沒有絲毫鬆動。江望辰最後只能無奈,嗔怒道:“你這隻小笨狗,什麼時候才能正常一點……”
口中碎雖是罵著,心中倒是舒暢了點,就這樣,江望辰以褲腿拖著小星,在雨中一步一步地向著炎城挪動,直到邊城消失在視野之中,小星終於才肯鬆開犬嘴,安安靜靜地跟在江望辰後邊。
江望辰不想這麼快就又回到炎城,以為再一次遇到曹離時,會有一場在所難免的惡戰,卻只以行軍長拳互相切磋。而這一朝對峙,誰都不願坦白對錯,所有的這一切,只不過立場不同而做得不同選擇。
這選擇會有遺憾嗎,應該沒有了吧,因為這本就是最後唯一的選擇了,再無他法……
小星興致不錯地跑到自己跟前,走起路來屁股左搖右換,江望辰瞧著眼前這隻一刻都沒有正經過的小狗,他實在忍不住又踢了一腳:“你染成粉色就算了,要是再學貓步走,信不信我讓花幽幽也把你送回妖域……”
小星低聲“嗷嗷”叫了一聲,江望辰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小星已經恢復正常的走姿,他也就不管了,只是剛剛提到了花幽幽,心中便若有想念,早知道邊城這一趟如此之快就結束了,就讓花幽幽在客棧多待一日便是,也不知她現在走到哪裡了。
溟濛細雨飄灑人間,過了黃昏行人本就漸少,又恰逢煙雨,即使要趕路,也只能擇日。江望辰站在山道頂峰,放眼遠望,蜿蜒曲折的山路,像是一條灰白的綢帶,系在山巒之間,看來,這漫長的山路,除了自己,再無其他人影了。
正想著,小星不知為何朝著山道旁的從林中狂吠不止,江望辰從未見過它如此緊張,不由也循著方向看去。
朦朧煙雨之中,葳蕤草木之後,江望辰凝神感受,暗中一絲殺氣正蠢蠢欲動地挑逗他的神經末節。
當一道影影綽綽的黑色謎團,慢慢浮現出輪廓時,江望辰急忙喊道:“小星,退後……”
小星後退一步,與江望辰並立,兇狠的犬牙緊咬著下顎,不斷髮出警告的低吼,如同暴風雨前蓄勢滾動的悶雷。
江望辰也進入戰鬥姿態,明月刀已穩穩握在手心,一雙如炬的雙眼,緊緊地鎖住那一團黑影。
可就在雨水讓他眨眼的剎那間,林中殺氣陡然沸騰,一道暗褐色的身影風馳電掣閃過。隨即一張血盆大口向著江望辰的喉頭咬來,他反應不及,心中大駭,不知這是何等野獸速度竟如此恐怖,好在這一招和小星平時撲騰到他身子的套路略有相近,所以他也自然而然習慣的側身一躲,恰好避開。而小星卻是騰空躍起,想要以雙顎鉗住黑影,卻被一道利爪狠狠拍下,直接重重甩落在地,不過它一個打滾,便又重新站起,看來並沒有受傷。漆黑的眼眸依舊兇惡地盯著雨中的那道身影。
黑影這蟄伏一擊沒有命中,便停了下來,再仔細端詳這一人一犬。
江望辰此刻同樣細細打量著眼前這隻野獸,如果說小星塗抹的一襲粉色皮毛純粹是為了娛樂藝術,那麼眼前這隻野狼身上通體油光發亮的赤紅毛色,絕對是一場極具衝擊的視覺盛宴,即便毛髮因沾溼雨水打結,也依然鮮豔奪目。再看它的身形矯健,體格也要比普通的蒼狼大上一倍,看來絕非東玄大陸中普通野狼。
“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我已經刻意保持較長的距離了,這野狗的嗅覺果然非同尋常。”血狼張顎說道:“更意外的是,這人的血脈獨特,就連這狗的體質也很不一般。”
它不說話還好,這一說更是嚇得江望辰怵目驚心,更是忘了自己身處險境,竟脫口而出:“紅狼竟然開口說人話……”
一旁的小星也以吠叫附和。
“什麼紅狼!我可是妖族大名鼎鼎的血狼。”血狼蔑視道:“我乃古老的狼人一族的後裔,你們這些卑賤的人族和野狗,只配被踩在腳底下的渺小蟲蟻,哪裡知道這是何等高貴的血統。而且我更是萬中無一地突破了狼人本身天賦的瓶頸,尋常的狼人只有在這月圓之夜才能化身成人型,而我只要有稍有吸收一點月光精華,便能達成完美蛻變,戰鬥力更是暴漲數倍……”
血狼沒有將江望辰看在眼裡,自顧來回踱步,自負地介紹著自己光輝萬丈的身份。
江望辰抬頭看著天空,春季烏雲雖是籠罩著天空,但依舊不足以厚實,江望辰心中祈禱,希望雨勢緩緩,別急著從烏雲之中這麼快墜落,又或則月光,多多含羞帶怯,別這麼急著出現。
血狼一通高傲自詡結束,便又奮起攻來,對手這一次身在明處,江望辰看得真切,對方身影方動,利爪已經出現在跟前,這迅疾的速度和爆發力,怕是連曹離都要輸上幾分……血狼鋒銳的利爪閃著寒芒,向著江望辰腰部掃過。江望辰急忙橫掛明月,但反應不及,起勢不足,被血狼直接拍飛。小星見主任受傷,狂怒嘶吼著。有了先前的教訓,這一次它巧妙地繞到血狼身後,如同之前襲擊陸執事那樣,向著血狼後方攻去。血狼嗅覺靈敏,早已經察覺,它甚至都不屑轉身,只是輕佻一哼,直接以後腿將小星踹飛。
“就你這小畜牲,也想偷襲老子,哪涼快哪待著……”
這邊江望辰趁空翻身重新站起,以攻為守向著血狼奔去,明月刀在雨中瘋狂呼嘯,刀鋒凜冽,招招直取血狼要害。血狼善攻不善守,連連退避,看似弱了下風,但江望辰知道,對方動作隨意,神態倨傲挑釁,分明就是在玩弄他。但又礙於雙方實力上的差距,明知如此,卻苦無對策,只能繼續揮動明月一邊勉強,一邊再尋他法。
而不遠處的小星,再一次站了起來,狼爪在它的脖頸處,留下鮮明抓痕,粉色的皮毛被削去,黝黑的面板上可以看見一道鮮紅的血口,這一次它再不敢冒然進攻,配合著江望辰的進攻路線,而不斷變換著站位。
血狼興致剛過,便穩住身軀,趁江望辰刀法無序的空隙,狼爪如同釘耙一般,從江望辰腿邊勾過,江望辰大感不妙,急忙抽身可仍晚一步,只是被利爪輕輕一擦,一陣強烈的痠麻便隨即傳來。
血狼這一招得逞,後續銜接的攻勢更是狂風暴雨,左右狼爪交替揮舞,招式簡單,但卻力大無窮,剛猛兇悍,也不知狼爪是何質地,硬若玄鐵,與明月刀相撞,不僅毫髮無損,更震得江望辰虎口開裂。雖然都被江望辰抵擋下來,但爪風掠過,在他身上劃出密密麻麻的血口,尤為雙臂更是觸目驚心,再無一處完膚。
毫無招架之力的江望辰,在一次次負隅頑抗中流逝著生命,鮮血不斷滲出,順著手臂落在明月刀之上,又很快被雨水洗刷乾淨,可那血液中卻有一絲一縷清淡黑氣,沒有雖雨水滴落,而是慢慢地縈繞在明月刀刃之上,早就沒有了刀意的明月刀,已是死物,卻在黑氣的驅動下殺意凌冽。
血狼也漸漸地感覺到了驚變,隨著黑氣的滋生,每一次與明月刀碰撞,明月刀雖然奈何不了他堅硬如金石一般的狼爪,但是那宛如空氣塵埃一般的黑氣卻能鑽入他的狼爪,慢慢吸取他的生命力。隨著黑氣濃烈,這種被噬魂奪魄的衰敗感,更為劇烈。令他不得不放棄大好殺機,而重新審閱眼前這個人類,似乎體內還有著值得挖掘的秘密。
江望辰不曾想到體內的黑巫術詛咒所化的黑氣,此刻卻因為血液湧出,而轉移至明月刀上,雖是暫時幫他化解了危機,但是他知道這黑氣是以鮮血為媒才能引出,想到此處,江望辰心中苦笑,自己還要有多少血可以流呢……
而就在這時,黃昏也臨近尾聲,再最後一點餘暉也眷顧不到這片山巒之後,黑暗終於降臨,春雨間歇,山嵐氤氳,一輪新月爬過山頭,不知不覺中掛在夜幕之中,為這漆黑的山路,帶來一縷清淡如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