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清晨,打拳過後,瑰流沐浴更衣,然後來到臨溪草廬,將四個丫鬟全都叫來。
然後就是王姒之牽著小姑娘也來了。
草廬本就不大,站著這麼多人,顯的很擁擠。
瑰流坐在最中間,如眾星捧月,環顧在場每一個人,感慨笑道:“家的感覺。”
沒有人說話,大概都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但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來到這裡所為何事。
瑰流先是看向小姑娘,柔聲道:“要不要去國子監讀書,你娘也會一直陪你,還有你姐姐,都會一直陪著你。”
在山上住了這麼多年沒人管也沒人愛也總是成天樂呵的小姑娘,不知怎麼,像是驀然受到天大委屈,眼淚嘩的就止不住的流。
王姒之沒有出聲安慰,只是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這個孩子已經委屈太久了,哭出來會好些。只是她忽然感到心酸,到底是怎樣懂事的孩子,才能在這種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堅強和樂觀,哪怕沒人疼沒人愛,也依舊能夠開心快樂的生活,這當然是好事,但是放在這麼小的孩子身上,就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殿下身邊性子最為寒冷的大丫鬟,這一刻竟是不知不覺眼神溫柔。
那日身陷圍殺之局,她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重病女人帶走,並不是皇后娘娘的授意,而是她自己想做的。
因為重病女人一句絮絮叨叨的話語,她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的悲慘童年,知道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有多麼可憐。也是在秦芳身上得到了遲來的母愛,所以她知道失去母親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
所以聽到剛才瑰流說的話,她很開心。
瑰流猶豫一下,輕聲道:“你爹和姨娘們,我還沒有幫你找到。還有那個對你最好的姨娘,我也會讓人儘快去找,你放心,一有訊息,我第一時間就告訴你。”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小姑娘,白仕榮和那幾位殺手妾室已經喪命了。他也不打算一直欺瞞小姑娘,只是畢竟她還小,心智還很稚嫩,只有等到長大些,才能把真相告訴她。
對於天下蒼生來講,他白仕榮胸懷大義。但他目光狹小,甚至都不容下一個家。
古人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他白仕榮把自己女兒送到山上,給自己夫人下寒毒,親手毀掉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這和吳佩弦寧願喪子都要下完整盤棋,又有何區別?
對於這樣的天下大義,他永遠只有一句:“去他媽的。”
瑰流臉色平靜,“姒之,你們先走吧。”
王姒之猶豫一下,牽著小姑娘,轉身走出草廬。
草廬裡寂靜無聲。
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頭戲。
瑰流像是醞釀許久,緩緩開口:“我打算三天後下山。”
他雙手攏袖,微微低頭,“你們全在山上等我,我自己一個人去,把吳佩弦殺了,爭取儘快回來。”
桃枝搖頭,“不同意。”
金梔和秋荔也道:“不同意。”
輕雪冷冷道:“姚眺和謝觀照,兩個武評前二十的宗師,殿下是去找死嗎?”
瑰流微微搖頭,“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既然如此打算,就自有辦法。我是主子,你們是丫鬟,我不是在和你們商量,平時很多事情我都順著你們,但是這件事必須聽我的,沒得談。”
金梔眯眼笑道:“殿下都會用身份施壓啦?那要是這麼說,是皇后娘娘讓奴婢們來這保護殿下的。平時很多事情我們都向著殿下,很少聽娘娘的,但是這件事,我們只聽娘娘的話,沒得談。”
瑰流剛想說話,桃枝搶先一步,“反正殿下一直覺得奴婢最不聽話,也不差這一次了。”
秋荔性子頗柔,說話也自然溫柔些,但是言簡意賅,穿透力更強,“贖奴婢不能從命。”
不給瑰流任何說話的機會,古劍湛盧直接飛進草廬,輕雪雙手拄劍,手腕一擰,凌厲劍氣驟然爆開,冷冷道:“皇后娘娘曾告訴奴婢,若是殿下執意一意孤行,可採取任何手段進行制止。”
瑰流沉默不語,攏了攏袖子,像是暮暮垂朽的老人,低下頭,語氣近乎乞求,“就聽我這一次,行嗎?”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輕聲道:“桃枝,金梔,秋荔,我一直把你們三個當做妹妹看待,你們哪次鬧小脾氣,我沒有哄著你們順著你們?輕雪,我把你當做姐姐,不僅是因為你處處管教我,更是因為你哪次生起氣來,我都會有些害怕,那種感覺,就真的像是我娘管教我。一直以來,相信不用我多說,你們都知道,我不是你們的主子,你們也不是我的丫鬟婢女,在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咱們早就是家人了。不管是那年中秋看見桃枝你在床榻上嘔血,還是看見金梔你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我全都差點瘋掉。你們知道逼瘋一個人有多容易嗎?那種心痛到窒息的感覺,那種差點要失心瘋掉的感覺,我真的不想再經歷了。你們四個,少誰我都無法接受,我要你們好好的生活,安心給我烹茶,安心給我寫簪花小楷,安心為我歌舞,安心刺繡女紅,以後再也不用你們為我雙手染血,所有的矛頭都是指向我,本來就和你們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