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性的王姒之目光黯淡,看向瑰流:“但是我不會留下來,我會代替我的神性消失,我也會代替我的人性留下來陪你。”
“現在,選擇權交給你。”
話音落下,神道共主,酆都之主,兩個人同時來到瑰流面前。
男人沉默許久,抬頭直視神道共主,嗓音沙啞:“如果我選擇你呢?你不是想重塑神道嗎?”
“我成為純粹人性留下來陪你,她作為神性消失。”
瑰流直勾勾盯住她,輕聲道:“我聽不懂,我只想知道我想要的王姒之,到底能不能回來?”
神道共主不再說話。
並非是她不願回答,而是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神性也好,人性也罷,歸根結底都是一個人,從這個角度來理解,純粹人性的王姒之當然能夠回來。但須知,這個結果的前提是純粹人性的王姒之不願意原諒。從而讓純粹神性的王姒之來代替她,若是從這個意圖來理解瑰流想要的王姒之,則她永遠都不可能回來。
瑰流顫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又頹然放下,笑容慘淡:“你知道嗎?五百年前的我,將你視為天下最大的禍害,夫妻一場三十年,假意惺惺,根本就沒有愛過你。”
“可是五百年後,我,瑰流,從那年燈會遇見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我孃的鐲子應該送給誰了。”
瑰流不再說話,嘴唇顫抖,閉上眼睛。
燈會初見,綠帶城重逢,白馬出青錢,梵柯山上的清淨歲月,回家路上漫天大雪中的滾燙火鍋。
燈會上打扮美豔的她,家道落敗穿著貧寒的她,披狐裘穿青裙賞雪的她,穿金絲繡線王妃服出席群臣大宴的她。
柔怯的她,抽泣的她,羞澀的她,雍容的她。
她的全部樣子,他每天都能夢到一萬零八百次。
唯獨夢不到一劍貫穿自己心臟時,最無情的她。
這個男人已經習慣遺忘痛苦,保留美好幸福的回憶。
而這種人,不會寧為一人而負天下人,不會說出那句“我偏要勉強。”
真正的王姒之,從王龔喬一頭撞死在紅柱子上那一刻起,便消失不見了。
以自殺的方式,來說出一句最有力的話:“不嫁女兒!”
天底下任何女子,哪怕愛的再深再淪陷,都不可能違背這樣一種意願,即便它是一種不明真相的殘忍逼迫。
一入侯門深似海,王龔喬想保護自己的女兒,錯了嗎?
秦芳害怕自己的兒子包庇罪臣之女,陷入眾矢之地,到最後非但沒得到又落得一身疤。所以她逼迫王龔喬嫁女,有錯嗎?
至於被迫離家出走,看似是瑰清的咄咄逼人,但她本應該是無辜的,陳鷺瑤的匕首本該捅向自己的。
所以,造成今天的結果,瑰流不怨恨過任何人。
很久很久之後,這個渾身是血的疲憊男人,睜開眼睛,聲音顫抖:“瑰清,咱們回家。”
神色淡漠的神道共主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飛昇臺中心。
純粹人性的王姒之一下子紅了眼眶,強忍哭意道:“既然如此,我飛昇,你留下,把神性剝奪出來。”
瑰清剝離出體內的神性,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什麼酆都之主,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青衣王姒之轉身的那刻,再也抑制不住氾濫的淚水。
純粹人性的她,最終還是站到了純粹神性的身邊。然後二人合為一人。
不知為何卻殺掉了白衣神性的瑰流,收回了最後一絲神性,萬年前的神道共主,沒遇到任何阻攔,就這麼輕鬆地啟動了飛昇臺。
這個陌生至極的女子,剎那間頭髮銀白,吞食掉酆都之主的神性,將飛昇臺徹底打碎,然後步步登天,沒有轉身,就此離去。
最像人的王姒之最後卻不帶任何眷戀,遠離了人間。
最不像人的瑰清最後留了下來,摒棄了神性,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瑰流雙手劇烈顫抖,那隻掉水嚴重的鐲子從手中滑落,摔了個粉碎。
瑰清想要蹲下拾撿,卻看見男人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乖,不要了,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