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爾沉溺於一片黑暗之中,被無數黑影拉扯撕咬著。
那都是帶著深重執念的魂魄碎片,在他無法壓制住它們之時,反過來,一點一點地蠶食著他。
身上的痛和心裡的痛一同生長成蠻荒之地的荊棘,緊緊纏繞於他的身心,將他扎得鮮血淋漓。
他努力掙扎著清醒過來,每每要睜開眼睛,就被黑影團團包圍,扯入更深的溝壑之中。
林檀爾像是在做著一場場光怪陸離的夢,思緒永無止境地穿梭在不同的場景之中。而在場景中經歷的事情,卻又不是毫無所感,都是那麼的真實。
真實到讓他撕心裂肺,肝膽俱裂。
在夢裡,他被安然殺了千千萬萬遍。
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時間和地方。
有時,是他與安然在茶館初見。
他親眼看著安然孤身一人,眼神懵懂,剛放下心防與她搭話,便見面前的姑娘貝齒微露,嘴角閃出一抹冷冽潔白的光。
匕首刺入皮肉時是冷的,就跟她那毫無溫暖的笑意一般,看得人遍體生寒。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痛楚便從心口擴散開來。
林檀爾呆呆低頭,見到胸口處那隻手緊緊地握著匕首的柄。
她緩慢地轉動了一圈。
隨著那匕首往外的拔出,赤色濃稠的血洶湧流出,滴滴嗒嗒地染了他滿身。
林檀爾眼前一陣發黑,只感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在痛楚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之時,他腦海裡最清晰的,還是安然那個無辜卻冷漠的笑。
有時,是他渾身動彈不得地趴在破廟之中。
日光從破廟屋頂碎瓦的縫隙中漏下來,把廟裡切割出點點塊塊。
被照到的地方泛著淡淡的暖意,很快,卻又變成了烈火炙烤一樣的燙。
林檀爾宛若一塊放在火爐中的肉,隨時就要被裡頭的火焰烤焦,吞噬。
他費勁地朝自己身上望去,驚恐地看到,自己身體的各處都在燃燒。
星星點點的火苗,自光點中誕生,以他的血肉為燃料,越發旺盛。
這是一種要燒入魂魄深處的痛。
熱烈又緩慢,於是便變成了深深的煎熬。
在渾身上下都被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痛苦包圍之時,林檀爾艱難地分出一縷心神來。
他雙眼水汽瀰漫,額頭冒出的冷汗流入眼角,酸澀又刺痛。
林檀爾閉了閉眼,緩解了這股可以分辨得清楚的痛。
睜開,待面前事物清晰起來後,他咬著牙,費力朝四周瞥了瞥。
安然呢?
他沒有見到她。
她在哪裡?
林檀爾想,他知道她恨他,所以要懲罰他。
沒關係,要懲罰便懲罰吧,他接受她的懲罰。
在發現他的目的之後,她的恨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誰不會為此而恨。
但她又是愛他的。
有多愛,就會有多恨。
他由衷地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