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忽然想起的敲門聲,閔川整個神經都繃緊了,死死瞪著那扇不斷敲響的大門,然後又立刻轉頭看向沙發上小小的姑娘,生怕她會去應門,一瞬間冷汗流遍了全身。然而,沙發上,小姑娘安然地躺著,平靜地直視著男人慌張的眼睛,飽滿瑩潤的面頰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彷彿將一切都看透了,卻絲毫沒有要去解決或求救的慾望。
敲門聲漸漸減弱,門口的幾個男人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嘴裡叨咕著:“怎麼這家也沒有人……”
而院子裡,男人轉頭望進那雙深若潭水,卻又如一翦秋泓般清澈的眼睛,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你綁架了我?”小孩兒輕輕嘆了一口氣,緩緩坐正,目光低垂著,彷彿在沉思什麼,半晌,指著裡屋道:“時間過去挺久了,裡面的人會不會忽然醒過來?”
閔川又驚了一跳,心想這丫頭簡直超神了有沒有,眼睛瞪大跟個銅鈴兒似的,好一會兒才道:“不會的,我用的力道不小,至少還有一個小時。”
小孩兒點點頭,兩條短短的腿認真盤在一起,小腳丫子很活潑似的翹著,手肘撐在膝蓋上,掌心托住下巴:“你綁架我,其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不過我倒是可以跟你走。”
“什麼?”閔大叔一臉懵逼,跟看個神經病似的。
小孩兒依舊笑眯眯的,連剛才的一絲迷茫也沒有了:“你知道不,其實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被解決的,只不過好多人要麼太愛面子,要麼太懶散,所以總是會錯過解決事情的最佳時期,以至於釀下大錯……於是後來人們又創造了一個詞語,叫做彌補。我知道你沒打算傷害我……”鹿嶠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有點出神地打量著眼前壯碩的漢子:“我能夠感覺的到……所以你為什麼要做壞事呢?你到底,有什麼秘密呢?”
男人怔愣著,好半天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像個被看光一切的傻子似的,癱坐在院子裡。他忽然沒了警惕心,甚至生出一點想要放棄的心思,覺得自己已經殺了一個小姑娘來報復那個家庭,是不是已經足夠了……可是想想辛集,想想那可能能救命的鮮血,他的心臟又狂跳起來——他想活下去,想充滿生命力鮮活地活下去。
太陽漸漸爬的很高,熾熱的陽光落在了青年的身上,將他的面板照的發紅,然而他卻忽然瘋狂地打起了哆嗦,如墜冰窟似的痛苦地蜷起了身子……一種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寒冷,猶如寒霜巨龍的吐息,不斷侵蝕著青年的面板,好像要將他一點點冰凍住,再拖向地獄的底端。
可是他面板的溫度,卻是正常的……
小姑娘溫熱的雙手,一點點拂過那爬滿了冷汗的額頭與眉眼,看著男人痛苦的模樣,輕嘆一口氣,拉過沙發上破舊的毛毯,儘量將人包裹住,又小心翼翼地將那人的腦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枕著。
這不像是一種疾病,卻好像是有著漫長曆史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鹿嶠微微皺起了眉頭,想起義大利案件中瘋狂的江涯,還有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擺出戰鬥狀態的辛集……他們都是一樣的創傷受害者。
而最終能夠治好他們的,除了心理醫生,便也只有他們自己了。
說到心理醫生,在這烈日頭下被曬得暈乎乎的鹿嶠,忍不住想起了阿木博士,這幾天都沒看到他的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他自然是在做他慣常最愛的心理折磨了……此刻的臨江小診所,氣氛正處在一個十分詭異的時刻。
灰蛇抱著胳膊和辛集排排坐,一大一小看著像兩隻貓咪,正神色微妙地看著韓晨尷尬的臉色,這人剛被問了一個犀利的問題——喲,小夥子,偷雞不成蝕把米,國家機密沒竊取到,還把自己給搭上去了吧?
這話一出,便已經是坐實了韓晨日本人的身份。
然而,他旁邊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姑娘卻跟見鬼了似的,猛然抬起頭瞪著阿木博士:“你胡說什麼,我們一家是土生土長實打實的中國人。”
“喲呵,這兒還有個傻乎乎啥也不知道的呢……”木阿吉長腿一抬,屁股往凳子上一放,端的是好整以暇:“我跟他【毛小天】也認識了四五年了,從他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斷斷續續聽他親口講述了你們當年的景況……再結合如今的情況分析,我想,你大概在小天還沒跟你表白之前,也是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吧……你也是,真的動心了吧……”
良久的沉默,眾人各自心懷鬼胎。只有那傻乎乎的韓妹妹還睜著一雙大眼睛,無助地喊叫著:“哥哥,你解釋呀,不是這樣的是不是……”然而,聲音也在一遍又一遍的訴說中逐漸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