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人耳目,陳揹簍打算天一黑就上路,天亮前趕回來。
現在上年齡了,已經走不了遠路,再說,現在的路況好多了,陳揹簍決定騎腳踏車。
陳揹簍家有一輛腳踏車,他又借了一輛,他和陳望春每人騎一輛,輕便快捷。
這幾年,油坊門好多人買了小轎車,最差的,家裡也有電動車,用來接送小孩上下學,腳踏車成了個別老年人的健身器材。
準備妥當,陳揹簍等著天黑,太陽落山不久,陳揹簍先出去偵察了一下情況,如他所預料的,村巷裡已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的門都緊閉著。
為了預防萬一,陳揹簍要陳望春戴上口罩,頂上草帽,兩人騎著車子,往胭脂溝去了。
一輪月亮,把大地照得亮堂堂的,他們的騎行速度很快,大概一個多小時後,陳揹簍和陳望春到了胭脂溝。
站在村口時,陳揹簍卻迷糊了,二十年沒來,胭脂溝已經大變樣了,新修的街道兩邊,全是嶄新的四合院,房子蓋得漂亮,但屋瓦的顏色是藍色的,一點也不好看。
街道上靜悄悄的,所有的屋子都黑著燈,不是人們睡了,是根本就沒有人。
胭脂溝和許多村莊一樣,人們賺了錢,修了新房,然後鎖上門,又去城裡打工了。
陳揹簍和陳望春走到街道的盡頭,終於看見了一星燈火,也聽到了吵嚷聲,原來是一家小賣部開著門,裡面聚集著七八個老年人在打牌下棋。
陳揹簍進了小賣部,他已經有了經驗,買點東西,打聽情況,人家就會詳細地給你說。
陳揹簍買了一包煙,他早就戒了煙,這包煙他拿著也沒多大的用處,便撕開包裝,給裡面的人敬了煙,有接了煙的,表示感謝,也有說不抽菸的。
一根菸拉近了他們的關係,他們親熱地問陳揹簍是哪來的,陳揹簍說油坊門,人們說有好幾十裡地,大晚上的,騎個腳踏車不容易啊,有啥要緊事?不能等到天亮嗎?
陳揹簍說:“找車拐仙,問個事。”
店老闆說:“車拐仙早幾年就死了。”
陳揹簍心裡一涼,他萬沒想到車拐仙會死,他精通陰陽地理,怎麼就會死呢?
一個老人說:“天機不可洩露,他知道得太多、說得太多了,老天爺把他收回天上了。”
白白跑了幾十里路,陳揹簍心裡一陣失落,那個白鬍子老頭說:“峴口有個老婆婆,比車拐仙法力還大,你去問問嘛。”
陳揹簍和陳望春又匆匆往回趕,來去折騰了大半夜,陳揹簍累得腰痠背疼,看看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他迫不及待地上了炕,三秒鐘之後,就打起了呼嚕,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的晌午。
此後的每天清早,陳揹簍胡亂地肚子裡塞點東西,鎖上大門,就匆匆出去了,他走村竄巷,專意打聽哪裡有能人異士,打聽到了,便上門去請。
這些身懷絕技的半仙們,問清了陳揹簍家的地址,收了車馬費之後,便讓他回家去,他們午夜準時到達。
陳揹簍焦急地等候在村口,看看午夜將到,這時,一陣細瑣的腳步聲,半仙駕臨油坊門,戴著禮帽墨鏡,看不清面目。
在陳揹簍的引導下,直抵魁星樓,相一相陳望春的面,燒幾張香表,拿蘸了硃砂的筆,龍蛇大草地畫三道符,一道貼在村口的大柳樹上,一道貼在陳揹簍家的大門上,一道用布包了,縫在陳望春的衣服上。
半仙捋捋花白的鬍子,輕聲說,符到病除,七天後大愈。
陳揹簍心情激動,連連給半仙磕了幾個響頭。
七天之後,陳望春還是老樣子,吃飯時間到了,他坐在飯桌上,看見飯菜就開始噁心,像懷孕女人的妊娠反應。
他走路非常吃力,慢慢地挪著,渾身沒一絲力氣,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在午後強烈的陽光下,他就像一個鬼魅。
陳揹簍花了六百元,換來了三道屁事不頂的鬼畫符,他氣得心口悶悶地疼。
懊悔憤怒了幾天,陳揹簍再次踏上了求醫治病之路。
這一次,他去了峴口,找到了法力無邊的劉道婆,劉道婆大概六十出頭,瘦瘦的,個子很矮。
陳揹簍去時,是早晨的十點多,劉道婆家的門口停滿了車,都是來找她看病問事的:媳婦結婚五六年了還不開懷的,母牛下了三條腿的牛犢的,灶臺上每天總有一窩螞蟻的,夜半屋子裡有女人哭泣的……
問啥的都有,專門有人負責排隊登記,熱鬧的場面,堪比醫院的專家門診,陳揹簍心裡暖暖的,這麼多人慕名而來,證明劉道婆有能耐,碰上這位真神,陳望春或許有救。
輪到陳揹簍時,已是下午兩點多鐘,令他驚異的是,幾個小時裡,劉道婆沒吃沒歇,一口水也沒喝,但始終精力充沛。
她看見陳揹簍,張口就說:“你那病不是醫院治的,錢打了水漂吧?”
陳揹簍一聽,脊樑上麻酥酥的,不由自主地跪倒,哭著說:“求神婆婆救我兒一命。”
劉道婆嘆口氣說:“治得了病,改不了命,就看有沒有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