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他身邊,把他抱進懷裡,如同小時候那樣哄他。
小時候他是為什麼而哭。
因為在地上摔了一跤,石子蹭破皮的疼痛。
因為小朋友們不和他玩,丟在一邊的無助。
現在,無助和疼痛一起湧了上來,尖刀刺在我身上,劃開他血淋淋的傷口。
我望著頭頂灰濛濛的天,第一次萌生了就此死去的念頭。
那天,我依舊躲在平西的小房子裡,和陳州在一起,大門緊鎖,防備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
我們沒有等到沈文龍,反而等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打在我的小靈通上,問我:“今天你沈叔叔是不是去找你了?”
我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等著她接下來的回答。
我媽說:“謝羌,媽對不起你。”
我隱約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哽咽的聲音,心裡一點波瀾也沒有,反而覺得厭煩。我知道她或許是真心覺得對不起我,但我也只能在這哽咽中窺見她的真心。
陳州看著小靈通上的來電資訊,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問我。他這麼聰明,一定想得明白,我媽是知道的,知道我的經歷,清楚我的處境。我們所有人都被拋棄了。
我問她:“媽,我能好好的上大學嗎?”
她連這個問題都沒有回答我,我不知道她是沒辦法承諾還是說不出話,因為出了電話裡湧動的電磁波的聲音,我只能聽見她抽噎的哭聲。
“媽,我不想當你的孩子了。”
我結束通話電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陳州坐在我身邊,腦袋靠在我肩上,沉默像是逐漸收緊的網,將我們越收越緊,知道只剩下彼此。
“我找到李思凡了。”陳州說。
“她在哪裡?”
“一家療養院。”
我的喉嚨中又泛起一陣苦澀,李思凡這樣優秀的人,她本應該有廣闊天地的。
“李思凡真的病了嗎?”
“我覺得他們那些人才有病。”
週末,陳州騎腳踏車載著我去那家醫院看李思凡,好在那家醫院的戒備並不森嚴,我和陳州登記了資訊就進得去。
李思凡有一個單人病房,走進去的時候,我看見她正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和另一個穿著藍白條紋的男生翻著花繩,看見我們並不意外,還咧開嘴笑了笑。
“阿羌,你們來了呀。”李思凡跟我們介紹:“這是明明。明明,他們是我的好朋友。”
那個叫明明的男生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年紀,看見我們一下子跑到窗簾後面躲了起來,然後又偷偷看我們,被李思凡叫了一聲才走出來,靦腆地朝我們一笑。
“你,你在這裡還好嗎?”
“很好很好。”李思凡說,現在已經差不多夏季,她只穿著單衣,寬大的病號服袖子晃動下,我好像看見她手腕上幾條泛白的痕跡。那時癒合之後的傷口。“比在家的時候好太多了。阿羌,真的,我在這裡有朋友,不用無休止地寫試卷,必須把字寫成楷體,不用聽她說那個女人命怎麼就那麼好,生了一個兒子還不夠,還要再生,我不用看書,書上的那些字不會跑出來吃掉我。”
“阿羌,我在這裡很開心。我想有一天,我會情願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