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依舊挎著他那個發白的帆布包,譚家村十幾里路,路上到處是雪,他一個瞎眼老頭,竟然又到我家來了。
莫不是又是路過?
我問他:“您家的馬呢?”
他拍拍帆布包,說:“在這兒呢,小朋友,去找點乾草來,喂喂我的馬兒。”
我非常無語,那麼大塊石頭,您家挎在身上,不嫌累得慌?
左右閒著無事,我陪他瘋,看他一下一下在青石上砸草,覺得我真的是閒的發瘋了,該找點事情做。
唐明皇在我家吃了飯,讓我送他去唐家坪,我很不願意,我爸把我說了一頓。農村人很樸實,道理很簡單,人家眼睛不好,年輕人跑跑路沒什麼壞處。
我用摩托車把他送到唐家坪,天已經快黑了,主家留我吃晚飯,我想早點回家,婉拒了。
唐明皇說:“路上小心點,別騎坎底下去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這老梆子,感謝都不曉得講一句,還咒我。
我氣鼓鼓的騎車上路,農村的路,雖然大部分已經硬化,有些通往村組的路並沒有完成。有些地方在修路,挖的坑坑窪窪,非常難走,要不然送唐明皇過來,也不得花那麼長時間。
唐明皇嘴巴絕對開過光,過背風埡的時候,馬路上忽然跑出來一隻野生動物,眼睛通紅,像兩隻紅彤彤的燈籠,死死的盯著我。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捏閘轉向,同時狂按喇叭。
道路溼滑,天上又在下雪,冷風吹得我睜不開眼睛。
摩托車控制不住,朝坎底下衝去。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剎車捏到死,但根本止不住,摩托車順著斜坡滑下去。 我趕緊跳車,摩托車失去剎車,嘩啦啦滾下坎去了。
我的手被劃出了一條口子,慌亂中滾倒在地,爛泥漿糊了一頭一臉,衣服溼透。
飛雪連天,地上已經一片兒白。幾塊尖石頭頂在我的後背上,痛的我直哼哼,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坐在地上,看著昏暗夜色中,坎底下的摩托車,氣的破口大罵。從爛路罵到鬼天氣,從官府罵到唐明皇,根本無法嚥下這口鳥氣。
陡坎不算高,但是憑我一個人是沒辦法把摩托車弄起來的。這地方荒僻的很,手機連訊號都沒有,無法跟家裡聯絡。
前不著村後不巴店,我只得忍著疼痛與寒冷,一瘸一拐朝家裡走去。
十幾里路啊,不曉得走到什麼時候。
前面有燈火,雖然微弱,卻讓我精神振奮。
跑過去,發現那是一座廟子。匾額上用非常難看的字型寫著三個字,老鴰廟。
老鴰廟?
這是什麼破廟?供養老鴰的?
老鴰就是烏鴉,是非常不吉利不祥的鳥。在我們這裡有種說法,老鴰是報喪的鳥。據說只要聽到老鴰叫,必定有人會死。
誰會以這種鳥兒為神祇,來供奉它?
廟很小,供奉著一個鳥頭人身的神像,只有一盞油燈,沒有香菸,看起來非常冷清。油燈快沒油了,看這架勢,半夜就會熄滅。
沒有廟祝之類的守廟人,荒山野嶺出現這樣一座廟子,有點蘭若寺的感覺,讓我有點毛骨悚然。
尤其是那尊鳥頭人身的邪神,斜著眼睛盯著我,跟看獵物似的。
沒找到人幫忙,這地方氛圍又不好,我準備趁還能看見路往家裡趕。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走進來一箇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矮墩墩的,看了我一眼,就過去給油燈添油,擺上幾樣簡單的貢品,拜了幾拜之後才跟我講話。
她說:“你這是在哪兒摔了跤啊?啷個不趕緊回家,下雪了,凍得要死。”
我說:“我家在張家村,還遠。”
中年婦女說:“那確實。”
她想了一下,說:“要不要去我家烤哈火,換身乾淨衣服。”
這真是雪中送炭,我沒有拒絕的意思,問她,您家屋頭有訊號沒得,我給屋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中年婦女說:“那沒得。我們那偏僻的很,沒得你講的啥子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