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低位時,更容易遭受誤解。
因為俯視同仰視一般,無法看清事物全貌,而人恰恰又是特別喜歡武斷自恰的種類,所以崇霄的痛苦,就被解讀成了恐懼。
背信者遭受神罰,所以恐懼神威,跪伏在神廟之前,這故事真是和情又合理。
老人們常講,沉默是金,雄辯是銀。
天地無聲卻蘊含至理,真正的清白無需用言語表明。
最初崇霄是相信的,因為他無愧於心。
擔任南境牧主以來,他從未做過一件虧待牧民的事,即便有些因為牧民造成的損失,他都大度得不曾追究。
在他成為南境牧主的這些年裡,所有牧民擠破頭都要加入他的牧場,就是因為這份仁厚。
可隨著他背信者的謠言在眾人口中被坐實後,一切都變了。
他變成了一個,吝嗇、貪婪、陰險,卑鄙的奴隸主。
他遭受的那些苦難,全都成了因為不義而被神罰的罪。
有往來信徒竊聲同孩子警告,將崇霄當做罪的榜樣,警告說神聖無所不知,切莫僥倖;
有眼含狐悲之意的商賈,幾將崇霄當做同道,嘴唇顫顫卻不言語,只是募捐大量錢財入了神廟;
更多的,則是指指點點,最初的猜測在謠言中坐實。
沉默換來的並非清白,而是謊言的大行其道。
再沒有人說崇霄一句好話,若非當著神廟,那些往來的,眼中含著快意的信徒,決不只會經過了事。
這一切的一切,讓崇霄悲痛莫名。
就像被抽走了精氣。
只三天功夫,原本搖桿直挺的南境牧主,佝僂成了一灘爛泥。
肉體、精神的雙重打擊,讓崇霄再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幾日的滴水未進,使其佝僂著身體蜷在地上,乾澀結皴的雙唇蠕動,吶吶著一些聽也聽不清的語句。
若是有人能夠湊得近些,大概能捕捉到幾縷遊絲般的聲音。
呢喃著諸如“神聖”、“親愛的”、“老大”這般的詞語。
除開這些字句,更多的是欲要離去的決心。
這個人已經不想活了,只希望神聖能夠帶著他歸去。
傳說只有最正直真誠的信徒,死後才能升入神庭,同神聖一起,享受永年。
所以人世間的誤解並不重要,他只想歸於神聖的懷抱。
“求求您...將我...帶走吧。”
生死之間的呢喃,依舊是對神聖的無限敬愛。
但這並非來者想要聽到的答案。
“神聖讓你一無所有,為什麼還要敬他。”
就在崇霄精神飄忽,欲要登天的時候,一道彷彿神言敕令的威嚴聲音送入耳中。
這聲音彷彿是神聖的對面,蘊含著無限的憤怒同力量。
只是驟然聽見,就讓崇霄幾乎油盡燈枯的身體重新生出力量,精神也為之一振。
清醒過來的崇霄有些懵,這難道就是死後的世界麼?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那個聲音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