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雨停了。
有些蕭索的陽光,掙破烏雲的纏繞,遊離在天際,從進奏院的屋脊往上望去,雪不是雪,霧不是霧的氣正在湧起,樹枝也變得模糊起來。
高嶽擱下杯盅,站起身來,手握住了雲浮劍的劍柄,低沉然而堅決地對鄭絪說:“必須得啟程前往淮海去了,要走的路還長,文明你在京師裡多多保重,宰堂的事務也仰仗你了。”
“貞元新政得推行得漂亮,得讓這個天下真正明白宰堂的權威和力量!”鄭絪的回答便是如此,充滿志氣和豪情。
隨後高嶽走到門前,僕從們急忙陸續擎起其所有的足足十六支棨戟,百餘名內襯鎧甲外罩錦袍的武毅撞命郎簇擁著太師跨上白色駿馬,開始列著長隊,沿淮海在京進奏院的坊牆,往京城東門外灞橋方向而去。
此刻,兩儀殿內,太上皇正伸出雙手,扶在窗牖上,以此為重心,緩緩來回旋轉著下肢,想要逐步找回感覺,宋若華和宋若昭左右攙扶著他,並用木架支起五禽操的圖紙供太上皇閱讀參考。
李適的病情還在恢復當中,他必須得靜下心來,絲毫急躁不得。
某種程度上,病情也成為修身養性的一種途徑。
另外大明宮的新皇也答應說,待到來年春興慶宮的林苑整修完畢後,便把太上皇遷徙到彼處居住。
年齡最小的宋若憲走進來,對太上皇道了萬福後,稟告說:山南和隴西行省已經建起來,韋令也已越過興元府的驛路,退走回蜀地去了。
“哼!”太上皇聽到這個訊息的語氣,很複雜。
隨後宋若憲又說,太子太師高嶽也已離開京城歸鎮。
太上皇沉默下,便對宋若華和宋若昭有些吃力地說:“要,要是朕,能在興慶宮......”
宋若華摁住有些激動的太上皇的手,表示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興慶宮的勤政樓恰好面臨著東市和長安城灞橋間的街道,太上皇心想如果朕現在就在興慶宮,還能目送高嶽離去。
這下太上皇才嚯嚯幾聲,意思是你們明白就好。
可隨即他陷於了落寞中,眼神透過窗戶,投往遠方,非常空虛。
高嶽又要去做大事了,可自己卻......
延英殿中,原本同時來參加封禪的徐州武寧軍節度使張建封,至此謁見新皇帝李誦,並且準備辭行。
當日載筆宰相鄭絪在旁側。
李誦對張建封禮遇有加,同時還詢問他說:“使相在京師這段時間,可見到朝廷有何弊政,還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然使相還鎮後,予又問誰去?”
張建封就坦率地說:“陛下,宮中各種用度,主要依靠度支司供給入南庫,所謂‘御供錢’是也,每年達到百萬貫,足矣。故而臣冒死進言,請陛下廢‘宮市使’及五坊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