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用一句輕飄飄的詢問刺得梁絕忽感心口激痛,用力握緊筆杆。
空氣沉寂了良久,最終如投降一般,被一聲輕笑打破。
“他不需要知道這些,因為哪怕沒有我,他也能活得很好。”
“我倒要看看你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黑貓閉上眼,還是給了最後一句忠告。
“梁絕,別再悶頭往前走了,偶爾也停下來看看兩邊吧。”
……但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沒有人知道梁絕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陷於一個反複迴圈的噩夢裡。
那是一個無論如何掙紮,都難以蘇醒的夢境。
裡面永遠充斥著越來越近的鎖鏈聲,及一曲斷續且悠遠的歌謠。
女孩僅剩的一顆頭顱雙目緊閉,臉頰沾著鮮血,當她倏而睜開眼睛時,就重疊了陸燕悲怒絕望的目光,以及其他人充滿懷疑與警惕的眼神。
那隻面目猙獰的人形怪物透過破碎的夢境,對他清晰地豎起一根食指,像無形的詛咒。
梁絕在夢裡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貌似已經進入了某種可怕的倒計時。
當那個副本再一次出現,當某個名字再次被人拎上臺面提起時,當某個遲到已久的道歉終於可以說出口時,他就會迎來屬於他的終局。
——但是在此之前……他一定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梁絕猛地晃頭睜開眼睛,四周是空無一人的寂靜,縈繞鼻尖的只有傷口浸出的血腥味,視野前方只有一堆熄滅已久的灰燼,餘留著散不去的清冷。
只有月光虛幻,印在梁絕仰起的臉上,像一場浩蕩的大雪鋪天蓋地傾瀉,將他掙紮在心底的絕望與恐懼就此封存,進而化為那雙溫潤眸底最堅韌的光。
——這裡是某個s級副本中的夜晚,是梁絕開始獨自進副本的第一年,與系統達成交易之前的倒數第三天。
這裡也是未來拯救了玩家們一次又一次的流亡情報網誕生的奇點。
那時,梁絕藉由某個嶄新的信念,終於決定了要拋棄掉自己。
他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支撐著身踉蹌站起的剎那,所有因失望而轉身離去的背影、因死亡從此永遠相隔的面容,都彌散在夢境結尾的暗霧裡。
——那些成就他的來路,也終究會成為他的歸途。
“唔……”
意識昏沉成一團漿糊,浮沉在過往與現實之間,只有後腦勺傳來的劇痛催促他趕緊蘇醒。
努力剋制住眼前的眩暈與喉際翻湧的嘔吐欲,梁絕將眼縫睜得大了一些,模糊的視野中只看見一把長劍銀光掠過。
鋒利的刃尖正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像割開蜂巢般流利地劃開了皮肉,汩汩流淌出紅色的蜂漿,溫暖又腥甜,逐漸鋪滿他所躺的地面,一點一滴浸入那些細小的紋樣裡。
誰能想到教堂的地板上,玩家們從未注意到的石磚裡,居然鐫刻著一個不甚清晰的法陣。
梁絕疲倦地重新閉上眼,意識再次昏沉了一會,隨即試探著動彈一下雙手,被禁錮住的掌心忽感激痛。
他緩慢地挪動腦袋,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往上瞥見被長劍釘住的手掌,鼻尖泌滿冷汗的同時,居然還有閑心笑出聲。
“感謝你們讓我親身當了一次【基督耶穌】……是想要看我三日後會不會複活嗎?”
<101nove.們面無表情站在旁邊,低垂頭顱,像待機的機器。
只有背對的主教聽見了他的話,回身居高臨下俯視過來。
梁絕仔細觀察了一下男人的眼眸——是正常的眸色,只是帶著一份屬於信徒的狂熱與恐懼,彷彿昏倒前那一眼冰冷星河只是他的錯覺。
某種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得到舒緩。
梁絕輕而又輕的籲出一口氣,繼而對主教微笑,仍在謹慎又大膽地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