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住話音,沒等梁絕湊過來仔細聽,就伸著懶腰站起身,以一副即將困倒的姿態,打著哈欠走上了樓。
“困了——晚安。”
梁絕:……
抓心撓肺都莫過於此。
夜色漸深,雪光透過窗外照射進來,晃得半室銀白。
當梁絕收拾好東西,準備上床時,眼神一瞥。
不知何時睜開眼睛的谷迢倚在床角邊,那雙幽幽金眸乍一看彷彿貓頭鷹在暗夜裡瞪大的瞳孔。
梁絕一愣。
“你還沒睡?”
他下意識去看北百星,發現人正老老實實睡著,離谷迢的位置還有三米遠。
谷迢未答反問道:“你剛剛在做什麼?”他已經觀察很久了。
“額……一點小愛好。”梁絕回頭看了一眼,“就當是補償了——你睡不著嗎?”
谷迢往旁邊挪了挪位置。
襯衫的領口被他解開了幾枚紐扣,在挪動間露出一邊深凹的鎖骨。
他狀態松懶,抱胸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正巧有半邊的身子沐在銀白雪色裡,彷彿給他的下半張臉刷了一層蒼白的釉。
坐正之後,他的說話間語氣懶散,還帶著一點點鼻音:“沒什麼。”
梁絕靜靜瞧著他,忽然語氣輕快,說:“如果實在睡不著的話,聽我說一些故事怎麼樣?”
谷迢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等了一會,認為不回答就是預設的梁絕清一清嗓子開口:
“之前有一次進副本的時候,我們遇到過一個很特殊的副本怪物。”
男人盤腿坐在床鋪上,栗色的眸子裡糾纏著墨色般濃鬱的陰影。
“那個副本貌似源於日本‘神隱’的傳說,不過怪物達成殺人的條件卻很簡單……那就是知曉玩家姓名。”
“因為是第一次進入這樣的副本,我幾位前輩就死在了那裡——而我是靠著他們留給我的護身道具,才跟其他幾個玩家倖存了下來。”
他說著,喉結滾動幾下,微微仰了仰臉。
依舊清晰的記憶裡,怪物裹纏著一身寫滿墨字的布條,拖著臃腫的體軀,貼在身後緊緊追逐。
近乎嘶啞的哭喊聲、不可終日的惶惶、驟然噴濺的淋漓鮮血,皆隨著故人的永訣,已經留在了那彷彿格外遙遠的過往。
而此刻,窗外依舊飄搖著凜冽風雪。
溫暖靜謐的房間內,仍清醒著的兩人相對而坐。
“後來,我們才知道通關方式是替那位怪物找回自己原本丟失的名字,開解它的執念。”
梁絕眼簾微斂,苦笑一聲說,“只是已經太晚了,最終還是有很多人死在了那個副本裡——我甚至連給他們立碑都做不到。”
谷迢背倚牆面,雙手枕在腦後,神情淡淡聽完,跟梁絕對視在一起:“那個副本怪物,不只是單純憑著知曉名字就殺人那樣簡單吧。”
“脫離副本後——你還記得那些死去的玩家都叫什麼名字嗎?”
正因為每一個熟悉的名字都被奪走,只餘下一片欲言又止的空白。
所以才無法立碑啊。
梁絕沉默一瞬,彷彿隱忍住了什麼極晦暗的情緒,再次彎起一雙笑眼,隨口誇道:“思維反應真快,不愧是偵探。”
接著,他挑眉看向谷迢。
“那麼你覺得,這個副本的通關方式,更有沒有可能是開解谷點的執念?”
谷迢抽出右手,拉扯了一下眼罩,眸裡掠過幾分思索:“或許吧。”
當憤怒的火焰焚噬整座小鎮時,佇立在這個世界最中心的,初生的天真的神明,究竟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