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競冷著臉刻意不去看夏理。
煩擾的嘈雜間模糊而遙遠地傳來了樂聲。
他專注地聽了一會兒,本想借遊蕩的旋律緩和兩人間的尷尬,末了卻不甚愉快地分辨出,那是多尼采蒂用以緬懷亡妻的《aorte》。
中文將arietta譯作小詠嘆調。
徐知競的和夏理的愛情不值得詠嘆,大抵也無法真正被定義為愛。
它僅僅顯得渺小,近乎虛無地殘存在兩人之間。也許會隨著年月日益穩固,更有可能的卻是在某個庸常的日子徹底消弭。
想到這裡,徐知競收回視線,再度朝桌對面看去。
玻璃杯中的冰塊正好化了,倏地隱沒在細小的氣泡間,推著堆疊在上方的浮冰脆生生碰在杯壁上。
“怎麼了?”夏理好像這會兒才注意到徐知競不太高興,隨口問了一句。
他在說話前先費勁地挺直腰板深吸了一口氣,語畢又重複一遍,讓溝通與呼吸變成極為困難的兩件事。
兩人坐在室外,人群熙熙攘攘,根本聽不清夏理說了些什麼。
徐知競只看見他逆光坐著,清瘦的身軀披著層淺淡的光暈,被雨後潮濕的空氣浸得霧濛濛,像隔著面磨花的玻璃。
“唐頌去伊維薩了。”
“嗯。”
就像夏理猜不透徐知競,後者也同樣捉摸不定夏理的心。
徐知競原以為對方至少會對唐頌感興趣,可如今看來,夏理的淡漠似乎並非是針對他的表現。
“你還要……”<101nove.也去了。”夏理打斷了徐知競的話。
不僅是他們。
夏理知道,徐知競的母親,或許還有譚小姐與她的父母,所有人都在這個夏天紮堆似的飛往了伊維薩。
那座位於西班牙的小島,不像開曼與維京群島般知名,但同樣是資本家眼中的避稅天堂。
話到了這裡,再沒有說下去的必要。
江城,甚至於大洋彼岸的高塔正在經歷一場劇烈的動蕩。
註定有人要跌落,也必然會有人瓜分其遺落的寶藏。
拜徐知競所賜,夏理即便觸碰不到其中的利益,卻仍有資格以旁觀者的身份欣賞這場盛大的落幕。
唐家與紀家分立兩端,徐家最終選擇了保前者,舍棄了早已被外人掌控,日薄西山的紀家。
“徐知競,人是不是隻要享受眼前的快樂就好了?”
未來的都是不確定的,一個轉瞬都有可能改變結局。
“你想聽嗎?”夏理問,“我喜歡你。”
“你不相信也沒關系,我喜歡你。”<101nove.說得沒錯,既然夏理的初衷是為了錢,他就應該演出徐知競想要得到的回報。
愛情這樣虛渺的概念若是以太高的道德標準去對待便會顯得過分神聖。
夏理與徐知競的交易本就下等,又何必故作高尚地粉飾。
他注視著徐知競一遍遍地重複‘喜歡你’,以至於倒不像是告白,而更應被歸為對兩人一道進行的催眠。
“喜歡你。”
夏理說完最後一句,忽而像十六歲時一樣純真地彎起了眼梢。
他青澀而優柔地勾了勾徐知競擱在桌面上的手,溫熱指尖輕輕觸碰對方的無名指,未經允許便穿過指縫,緊貼著那枚沒有絲毫象徵意義的對戒。
“明天我想去看劇。”
“這裡有劇院嗎?”
“有的,白天看到了。”
“嗯,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