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還是決定說出真相:“但從你媽媽知道,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對嗎?”
提及沈青青,葉衿的眼神忍不住恍惚了一瞬,方才幽幽開口:“她只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
成績優異,前途無量,憑什麼,要帶著未褪的學生氣被葉即明拉進深潭,親眼目睹那殘忍的畫面,終日被愧疚折磨,最後被名為“正義”的祭壇灼成飛灰,被真正意義上剝削得體無完膚!
“你也還沒畢業。”遊為突兀的提醒裹著某種焦灼。
葉衿眼底碎冰浮動:”原來你還記得啊,助教。”
遊為霎時噤聲,沉默著承接了這記回馬槍。
在與遊為重逢之前,葉衿的生活雖不算一帆風順,但除了母親離世留下的裂痕,他所遭遇的坎坷至多不過來自葉宋兩家之間的紛爭。可這幾個月來,車禍、槍聲與爆炸紛紛撞進他的日常,這些常人一生中都難得一遇的驚險場景,如同連續劇般在葉衿眼前輪番上演。
“你可以繼續這樣。”遊為輕撥出一口氣,忽然弓身貼近,額發掃過葉衿顫抖的睫毛,“退到警戒線外,按時畢業,像這座城市裡的大多數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等到這個學期結束,一切都會消失。”
“你在催眠嗎?”葉衿冷冷打斷他,咄咄逼人,“消失名單裡有你嗎?前腳要我留下後腳勸我離開,助教到底有幾個劇本?”
遊為的喉結在陰影裡滾動,最終凝固成沉默的結塊。
葉衿揪住遊為的襯衫前襟,絲質面料在掌心皺成漩渦:“你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生活嗎?”
自從遊為歸來,葉衿的生活便漸漸陷入混亂與驚恐,然而,對葉衿而言的恐怖經歷,對遊為來說,或許會是難得的寧靜時光嗎?
遊為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但他很快垂下眼瞼,語氣很不在意:“沒那麼誇張,今今,劇本寫太多了。”
葉衿再次抬起他的臉,一字一頓:“你最好和我說實話,不然我就當你是無病呻吟,現在就離開。”
遊為竟然點頭:“可以。”
葉衿幾乎要尖叫了。他松開遊為,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一腳踩上去,或者狠狠踢他兩腳,可他——葉衿立在原地,茫然地從臉上抹過一片濕潤——可他不捨得。
長久的沉默後,遊為忽然放任自己墜向地面。
天花板的裂紋在他眼中無限延伸,如同遊釗精心構築的楚門世界正在龜裂——近十年認知體系裡,葉家是必須斬斷的原罪,所有血色都被裝裱成正義的注腳。但直到不久前他才驚覺,審判席的射燈不知何時已經轉向了自己。
要終結這場輪回,沈青青墜落的軌跡就是最佳模板。可每當試圖推開葉衿,指尖就會生出倒刺,將那些“為你好”的爛俗臺詞勾成帶血的絮狀物。
原來人真的會在體內橫亙著無法摘除的軟肋,遊為為此痛苦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時候,我真想掐死你。”
明明說著這麼恐怖的言語,遊為眼中的悲傷卻幾乎要溢位來,瀕臨崩斷的絃音在尾音處震顫,彷彿正拼盡全力剋制著某種瘋狂的沖動,才沒有踏上窗臺,躍入虛無。
葉衿躬下身,再次壓住他突跳的頸動脈:“為什麼不?”
遊為艱難地開口:“你是……唯一無辜的。”
葉衿緩緩靠近他,蠱惑一樣:“掐死我,你會殉情嗎?”
遊為的睫毛掃過他下頜。
葉衿的十指還停在遊為咽喉,不假思索道:“如果你能立刻殉情的話,我批準你現在就掐。”
遊為猛地偏頭,避開葉衿的目光。
但耳尖洇出的緋色卻被葉衿捕進瞳孔,他奇異地盯著遊為,歪過頭坐起來,驚訝地現回迷茫的原形:“哥哥……你臉紅了?”
“沒有。”遊為否認。
“我看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