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66 金魚電波
阿衿十三歲了。
如果要更精確些,在二零二三年暑期結束之前,這個二月出生的水瓶座小男孩,已經十三歲半了。
此年紀的小孩,叛逆是家常便飯,但阿衿卻乖得出奇——除了偶爾對一些不想聽的大人命令陽奉陰違外,其餘時間,他頓頓連飯粒都不肯剩下。
……他真是小狗?舌頭差點舔淨碗底。
嘈雜的茶餐廳裡,“祝逸飛”坐在小孩對面,託著腮,沉默地望住他一口牛油麵包,一口豬扒飯,間或大口佐以菠蘿冰和叉燒酥——這麼能吃,怎還如此瘦弱?
盡管對面一直無人說話,阿衿卻敏銳察覺到了這道久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抬起頭,中學生自尊心翻湧,立刻警惕地為自己辯解:“我唔係大胃王。我仲係細路,仲喺度長身體。我不是飯桶。我是小孩,還在長身體。)”
“係啦。是。)”
少年忽然伸出手,拇指擦過阿衿嘴角,帶走那抹滑稽的番茄紅,不緊不慢喚他:“豬豬。豬豬。)”
他怎麼這樣呀。
阿衿愣在原地,巴巴眨眼,不知是該氣他“羞辱”,還是該羞他“體貼”。不等細想,鄰居的手已撤回,再向小孩攤開——阿衿即刻會意,抽起餐巾紙,狗腿地開始為他擦拭每一寸面板肌理,小心翼翼,彷彿在完成一場莊嚴的洗禮儀式。
要乖!要很乖!這是阿飛第一次帶他出門玩。如果不乖的話……就沒下次了!阿衿咬牙。
——你都想做醫生喎?你想當醫生嗎?)
半小時前,阿衿趴鄰居家窗臺上,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
小鬼聰慧,雖成績平平,總在人前一副傻氣模樣,但光憑幾眼偷瞄到的複習資料,便在媽媽提點下猜透了鄰居的心思。
不是商科,是醫科。雖然來不及回到祝芝琪生前,但還是想要學一學的救死扶傷。可笑的是,不說獨裁家父親,便是一向溺愛他的外公,這回也完全不贊同。沒所謂。腿長自己身上,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對阿衿的問題,少年向來答非所問或幹脆不答,這次也不例外。
至於那張機票——
他身影一晃,已至小孩背後,手一伸,便將那本藏著機票的書重新塞回架中。垂眸時,不經意間與那仰著頭、後腦勺蹭他胸口的阿衿對上眼。小臉龐,大眼睛,清澈瞳仁裡,倒映著印有阿衿水嫩唇瓣的少年模樣。
他真是小狗,“阿飛”想。雖然還沒真正養過小狗,但只有小狗這樣靠近自己,他才不會下意識將其丟開。
於是……才在長久的無聲對視後,忽然開口,問他要不要出門。
答案——當然是肯定肯定肯定!哥哥我們快出去玩哇!
沒說出去是玩……算了。
半小時後,鬧市茶餐廳。
阿衿到底還是不甘,捧著“阿飛”那隻已經被他反複捉起用紙巾濕巾擦拭過一十七次的手,好奇豬豬追問:“那你係咩啊?那你是什麼?)”
“阿飛”的手在空中停了停,最後一次從阿衿掌中滑落。
“衰人。壞人。)”他答得幹脆。
白日裡,油尖旺區的通菜街如一條流淌的繁華脈絡。
陽光穿過逼仄街巷,在高低錯落的棚間灑下斑駁光影。兩側的玻璃魚缸整齊劃一,碧波映出迷你海底世界,青苔裝點缸壁,水草搖曳似深海森林,偶爾有珍奇的熱帶魚掠過,帶出一抹熒光綠紅。
阿衿忍不住貼窗痴望。
錦鯉悠遊,尾鰭如流雲輕拂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