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殺花者
海上巨輪靜靜泊於墨色深處,海天交織混沌,唯遠處維港燈火闌珊,映出一道隸屬人間的枷鎖。
一刻鐘前,遊為攜葉衿匆匆步入鄰近客艙。
門扉半掩,醫生遲疑片刻,終是秉持醫者仁心,緊隨其後。在遊為的無聲應允下,他續完了甲板上未盡的檢查。
致幻劑,量不大卻力猛,針注或口服皆有可能。觀葉衿隱忍之態,大機率是藥效稍次的後者。船上資源有限,劑量和服用時間都很難測定,更棘手的,是藥效已悄然蔓延。
向立於陰影裡的遊為稟報完詳情,末了,幾乎以職業前途為注,醫生硬著頭皮,又添上一句:“不要讓他著涼。”
言罷,他悄悄退去,艙門轟然合上,隔絕一切未知。
遊為的目光深邃,鎖定於葉衿受傷的腳踝上。
剛才在島上,牌局最後,遊為幾乎再未留意葉衿的傷痛。
直至歸途,在遊為將他從椅子上像抱小孩子一樣抱起來時,雖然石膏下的傷處因墜感拉扯必定疼痛,但葉衿也只是近乎無聲地吸了口氣,便輕輕環抱住了遊為。
生怕他丟下自己,想摟得很緊;又覺得剛剛贏下所有人的自己做錯了事,小心翼翼,只敢碰上游為的肩臂。
葉衿很乖。
即使上船之後,他的手指和身體都被迫落下去,離開了遊為的衣角和臂膀,但此刻,葉衿又回到了遊為觸手可及之處,四周空蕩,沒有任何可以憑仗的人和物。
小窗映夜,無邊無際。
遊為倚窗而立,腦中再次閃過離島之際,當他再一次抱葉衿上船時,心中一掠而過的惡劣念頭:也許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才好。
那樣才會知道如何乖一些,留在原地。
也許自己根本不在乎葉衿在想什麼,遊為想。
說到底,遊為想要葉衿,跟想要一個沒靈魂的屬於自己的洋娃娃,界限何在?
目前看來,他們只有一個共同點清晰明瞭——洋娃娃和葉衿,遊為都不曾擁有過。
葉衿似乎在抖。
幅度極其微小,隱忍至極,若非遊為方才俯身探入他的被窩,撥開眉蹙眼闔的溫熱臉龐,強掰其齒,看見斑駁唇瓣下已被咬爛的痛苦,葉衿看起來甚至只像做了場噩夢。
遊為沒想好要不要幫葉衿做這種事情。
下藥之人,在島上?在岸上?抑或這艘借自祝家的臨時遊輪上?這不是外公私物,遊為走得太急,不確定是否藏汙納垢。
葉衿被下套了。下套者尚不明晰,雖已有人去查,可但凡此刻站在這裡的人不是遊為——
遊為眸光驟暗,陰雲密佈。
他憶起適才立於二層欄杆旁,冷眼旁觀葉衿在甲板上和tia通電話。
此情此景,幾乎與今年三月春夜,宛丘裡露臺上的一幕完美重合。
但在此之前,還曾有過一次極為相似的預演。
六年前,二零二六年一月,遊為利用春假間隙自費城歸國,處理母家的法蘭克福莊園繼承事宜。
那莊園,原本屬於遊為外婆遠在德國的舅舅。海倫娜未出嫁前,幾乎與這位長輩沒有交集,但沒想到的是,老人無嗣而終之前,竟然將遺産歸屬人,列為了亞歐大陸另一端,自己一生都未曾謀面的外甥孫。
成煜曉的堂叔是遊家的老律師,深得祝芝琪生前信任。她將自己的嫁妝産業和預留給遊為的一切,統統交給對方打理。德國那邊託他找上游為時,遊祝兩家對此甚至都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