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紳士化
上週末，江城國際電影節暨第30屆江城大學生電影節總算圓滿閉幕，風風光光地收了尾。
導演、編劇、大明星、新面孔，來來往往，有人留下，有人又匆匆離場。
大學生志願者們徹底離開，領事館區附近那些想“撞大運”或單純寂寞的公公婆婆，也轉頭回到孤零零的老窩裡，等晴天，等明日，等下一個一生。
昨日下課早，葉衿踱回宿舍時也很早。他扮深沉，在唐裁驚詫的目光中，翻開薛教授丟給自己的論文，認真地讀了很久很久。
那是葉臻大四時的其中一篇畢業論文——雖然當時沒再選擇繼續攻讀碩士，但葉家這位聰明過人的大少爺，在短短四年間，難度極高地兼讀了“資訊與計算科學”同“工商管理”兩大學位。而在兩篇畢業論文中，他將從兩所學院的學習所得融會貫通，應用得令人拍案叫絕。
在經管學院這篇，第二章，葉臻專門研究了江城領事館周邊的“紳士化”問題。
所謂“紳士化”，就是中上層人士流入原本較低收入階層居住的區域，帶動地價騰飛、租金暴漲，進而使原有居民被迫遷移，同時該地區的商業、文化等環境發生顯著變化的過程。
說白了，就是有錢有權的人們相中一塊地，便不管不顧地紮根於此，大力吸取此間營養，無聲無息便將原本安居樂業在那裡的老百姓們統統趕走。
在江城領事館區周邊，這一現象尤為明顯。
葉衿的哥哥葉臻，這位含著金葉子出生的“上等人”，居然非常樂意主動思考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難怪視金錢如糞土的薛教授那麼喜歡他。
至於遊為的建議……
其實打電話給葉臻也無不可，但衛星就快要發射，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可發射衛星又不是葉臻本人的事，他並非專業技術人員，發射當天去現場為大家鼓個掌應該就夠了吧，他還有好多事要忙，他……他應該沒空理葉衿這門選修課的調研作業。
問候哥哥的電話最後也沒撥出去。
其實也沒什麼問題能問，葉衿安慰自己。
不過就是去自己前段時間已經很熟的領事館附近，拍拍照、做做訪問，看看那裡現在的商業環境與經營狀況，同葉臻寫論文時的五六年前有什麼區別，猜猜原因，便能攢出一篇內容飽滿的報告。
而且葉衿雖然是i人，但並不畏懼生人，有時甚至可以說他臉皮厚。這種小作業，對葉衿來說，最困難的部分完全就是下定決心，第二日一早就出發。
為此，他還特別向唐裁請罪，說自己明天一定要早起，會設一串鬧鐘保底，請室友務必戴好耳塞。
唐裁則回複：不用。第一個鬧鐘第三聲響你還沒起，我就過來殺了你。
他們天才都是性情中人來的。
葉衿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倒引得那刻意裝酷的小孩突然彎了下眼睛，忍住笑，側過頭小聲嘟噥：“阿木林傻瓜）。”
<101nove.bd邊緣，外交公寓穿插其中，間中還有幾個開闊的城市公園。
下公交後，葉衿跟住導航指引直行再右轉，去找他的目的地——寧安橋路二號，一家英國佬開的簡餐咖啡店。
這間店很有歷史，開張於各國使館陸續搬來的那段時間，幾乎見證了寧安橋路的興衰變化。
同葉臻一樣，葉衿也選擇將這裡作為他的研究案例。
葉衿的作業和其他同學不太一樣。
在曲雲暻轉發來的班群訊息裡面，薛教授留給大家的是更加開放式的選題，但遊為告知他的，卻是葉臻當時在論文章節小結反思中提到的未完成部分。
一想到自己與葉臻的關系，葉衿就懷疑薛教授是不是在暗中幫他開後門。但再一想到自己與葉臻的真實相處模式，葉衿又忍不住開始懷疑薛教授是不是在故意刁難他。
好吧。其實就是葉衿不知道要怎麼對葉臻開口，這怪不了任何人。
他稀裡糊塗地想著，耳邊的機械女聲導航已經提醒他：“前方到達目的地。”
葉衿摘下耳機，沒有落點的散漫眼神漸漸聚焦，在看到街對面“starburster”的門牌時微微一收，又在看清坐在露天座位上的客人時，默默地，凝了一凝。
幾輩子見不到的人，突然間，毫無徵兆，這麼頻繁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