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溫應慈以為他又要跟上次一樣,出門就再也不回來了,她緊緊抓著裴行川的手腕,淚水不由自主掉了下來,“行川,你回來媽媽還沒給你做好吃的。媽媽半年都見不著你一面。你為什麼總這樣…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們一路從琴房鬧到門口,裴和跟兩位老人聽見爭吵聲面面相覷,老遠聽見外面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我怎麼辦,我跟你爸睡長椅吧?我跟你爸出去睡大街好不好?”
溫應慈哭道:“你說沒給你買床,沒給你一個獨立的房間,但是三百一節的琵琶課,我借錢給你繳!當年你弟弟還在讀學前班,把我們給他的早飯錢省下來,放學偷偷去撿廢瓶子攢錢買了你那把椿木琵琶。裴行川!我們對得起你!”
“……我記得…我都記得。”
到最後溫應慈失聲呵斥都帶著哽咽,裴行川覺得自己可能真挺冷血的,低頭看著溫應慈淚流滿面的臉,心裡竟然沒有很大的波瀾。
覆上媽媽的手背,一點點將自己的手抽走,被攥緊的皮肉簡直要被生撕下來一樣,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紅痕,“我平生唯一一次仵逆你們的意願,是參加藝考,去當藝人。可即使如此,如果沒有今晚這麼一場鬧劇,我今後還是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回到你們身邊……為什麼事情還是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你們不肯承認你們曾經做過的事……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讓我出去透口氣。”
世界像按下了靜音一般,無聲崩塌。
對父母的內疚、感恩,總在跟年少時受過的忽視、窘迫、痛楚扭打在一起。在自我懷疑中掙紮了這麼多年,還是沒理出個頭。
他開了大門,前腳剛跨出去,凜冽的寒風夾雜碎雪從身側席捲整個玄關,他聽見身後媽媽尖銳的哭嚎。
“對不起,行川媽媽錯了——”
“媽你幹什麼!”
裴行川轉頭,風撕扯著大家的頭發,他看見裴行樂去拉跪在地上沖門外不斷磕頭的溫應慈。
“對不起,行川媽媽錯了好不好,行川啊,媽媽錯了,媽媽對不起你……”
還有其他人趕來看到這一幕的驚叫聲,真是太戲劇,太狗血了。裴行川想笑,也真的仰天大笑了出來,只覺得腦子裡混亂極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他越長大,越看不懂了。
他聽見裴和沖到跟前說了些什麼,看著跪在地上沖自己磕頭的媽媽,冷不丁地冒出了句:“你是想打我嗎?”
裴和呼吸一滯,“你在說什麼?”
“還是又想殺了我?”
心如死灰的感覺從未有過的鮮明深刻,裴行川木然地轉頭看向他,等了一會兒,看裴和用難以言說的眼光看著自己,好像沒打算動手。
“不打我走了。”
說完,他走進雪地,走出了很遠才想起來,沒帶傘。
他抬頭看了眼路燈下的光帶,運氣真好,雪已經快停了。
“嘭——”“嘭嘭——”
“蕪湖~這個煙花好看。”
三米高的孔雀屏一樣,墜了滿地五顏六色的火星子,萬山朗趁著這個燃完,把剩下幾個都擺上,一口氣全點了,沖身後開著的大門喊,“爸!媽!出來看煙花!”
前院小廣場落的積雪都快被踩完了,到處都是他今晚放的煙花,一個蘿蔔一個坑地插在雪裡。萬庹安出來時,正好看見萬山朗站在噴泉邊上,往那個雕像的腦袋上放置煙花。他冷聲道:“再摔下來,床上再躺幾個月就老實了。”
蔣妙青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大過年的,會不會說話?”
萬山朗充耳不聞,捏著打火機伸長胳膊去點引線。可能真被萬庹安那麼一句給說緊張了,下來時腳底一滑,手不小心扯了下引線,整個煙花筒一歪,竟直接從雕像上掉了下來。炸開的孔雀屏像把扇子扇下,噼裡啪啦掃射了一地。
蔣妙青被嚇了一跳,默默收回了下臺階的腳,萬山朗這個惹禍精還笑得大牙都露出來了,“抱歉抱歉哈哈哈哈哈,還好沒事!”
“……”萬庹安眼睛眯起,舉起條胳膊對光看,只見袖子被火星子燎了個蒼蠅大小的洞,胳膊一動裡面的羽絨就往外冒。
一箱子煙花霍霍一空,萬山朗回到簷下,在一堆包裝盒裡翻不出來了,將目光放向了門口摞著的另外兩個紙箱子。
“那是禮花和鞭炮!”
他一抬腿萬庹安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
“好吧。”萬山朗咂巴了下嘴,拍拍滿手的灰,站起身,“不給就不給,我自己出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