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山頭,絲絲冷風見縫插針地往衣服裡鑽,頂著豔陽天都感覺不到什麼溫度。萬山朗扛著鋤頭,要跟孩子們去上勞動課。
學校在隔壁山頭有片地,每年會種些瓜果蔬菜,自産自銷,送到食堂,最後端上學生們的餐桌。
萬山朗小時候上這門課,都是冬令營夏令營,或是學校帶領著去參觀博物館、研學旅遊之類的。
所以第一次來到這塊地時,他看著滿山頭迎風招展的菜葉子還挺新奇。
說是帶學生,其實他一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城裡少爺,連蘿蔔纓跟菠菜萵苣都分不清,跟著淨添亂,被學生們笑話了好一通。
不過這次沒人笑話他了。
學生們三兩成群,暗中觀察的眼神無處不在。萬山朗無奈,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解釋得好。
裴行川打來電話時,萬山朗鋤完一塊菜地的草,正在田埂邊喝水。陽光底下他戴著墨鏡,隨手將手上幹了的土灰擦在褲子上,沒看來電就接通電話貼在耳邊,“喂,哪位?”
“半天沒打電話,就忘了我的號碼嗎。”
他的聲線一向偏冷,這樣尾音上揚,落到萬山朗耳朵裡,好像變成了略帶一點撒嬌的嗔怪。
萬山朗愣了一瞬,笑道:“怎麼會,我沒看來電提醒。你竟然主動給我打電話誒。”說著,他看向旁邊的攝影。
攝影小哥跟了大半個月,早就猜到了什麼。眼下秒懂,也不杵這裡打擾人家,比了個“ok”的手勢就去別處拍素材了。
裴行川那邊安靜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憐他的詞庫一到關鍵時候格外匱乏,絞盡腦汁找話題,半天憋出了句:“你在幹嘛呢。”
萬山朗手裡的鋤頭還沒放下來,想也不想,“打高爾夫呢。”
裴行川剛想出來一句安慰的話,被他這一回答直接整忘了,有些懵,“你那山溝溝裡,有高爾夫場地??”
萬山朗看著整個山頭幾十畝等著除草鬆土的地,墨鏡後面一臉滄桑,“是啊,幾十畝的高爾夫草坪。”
裴:“……挺好的,讓鄉親們種地的空閑時間打兩把,鍛煉身體。”
說完,電話兩端又無聲了,靜到能聽見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以往每次通話,都是萬山朗絮絮叨叨從天南說到海北,裴行川大多時候只負責當個傾聽者。今天萬山朗的段子依舊穩定發揮,情緒也非常穩定,穩定到裴行川覺得他不應該這麼穩定。
委實不會聊天安慰人,裴行川放棄了迂迴戰術,“剛才你的微博發了宣告,是孫姐操作的吧。”
“嗯。”萬山朗重新在田埂上坐下來,默默拔著腳邊菜地裡的雜草,嘴角向下成了一個弧形,“我忙著呢,還沒來得及看。”
“沒必要看。”裴行川淡聲道:“一群沒長腦子,隨隨便便就能給人當槍使的傻*而已。管他們做什麼。”
“?!”
萬山朗眼睛亮了,但還是想再確認一遍,“你相信那是我自己的創意嗎?”
“為什麼不信。”
裴行川說:“多麼別具一格的變態風格。”
“喂……倒不用這麼平等地罵每一個人,罵他們就行了……”
裴行川忍俊不禁,“所以你抄了嗎?”
萬山朗哼道:“我沒有!那都是我一筆一筆畫出來的,我沒抄!”
“那就行了。”
“可是孫姐讓我承認借鑒臨摹。”萬山朗語氣無意識低落了下來,“裴行川,他們都不信我。”
“我信你。”
“……”
不假思索的回答叫萬山朗一怔,心中酸酸漲漲的委屈和開心之餘,又覺得本來就會如此。
裴行川本就會相信他說的。
沒什麼好意外的。
在所有人來看,這根本不是個大事,沒有人在意,沒有人明白這個東西對於他來說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