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川沒說話,算是預設了。
萬山朗又問:“那你為什麼不開心呢?”
說完,他立即補充道:“不許裝啞巴!”
“……”裴行川轉頭橫了他一眼,將手裡的卡丟還給他,“我不要。我說了這是你——”他從後視鏡望了司機師傅一眼,直接將關鍵詞含糊了過去,“反正就我上次說的。”
“為什麼不要?”萬山朗把卡丟了回去,“這本來就是應該的!我又不是——”他也從後視鏡望了司機師傅一眼。
司機師傅:“……”
司機師傅:“兩位老師,要不我下去,你們來開吧?”
裴、萬:“……”
意識到這裡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萬山朗也不再刨根問底,囑咐讓司機還是去私房菜館,便抱著胳膊生悶氣。
這墳墓一樣的死寂一直持續到餐廳,兩人一前一後分開進了餐廳,路過一串“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立夏”,推開“小滿”包間,四目相對,裴行川反手關上了門,“我不需要這個錢。這是你陪了我這麼多年應得的。我心甘情願。”
“我又不是鴨子!”萬山朗沖他吼,積蓄已久的情緒爆出,這麼久以來,他從未這樣歇斯底裡發過脾氣,裴行川被他吼得一怔,漫長的靜默後,他無聲出了口氣,“那我希望你永遠欠我的。”
“這有區別嗎??”萬山朗緊盯著他的眼睛,桌下緊攥的手上青筋凸起,“給你當一輩子的情人?”
一輩子可不叫情人。裴行川如是想到。還沒等他張口,萬山朗自己做了回答,字字咬得重如千鈞,將他堵了回去,“可是裴行川,我不想。”
“……我沒有那個意思。”相互扶持著走過這些年,盡管已經無數次做好與他分道揚鑣,再無牽扯的預設,做好了再次被人放棄的準備,可是真到這一刻,依舊心慌,依舊難以接受。
裴行川有些接受不了萬山朗這樣淩厲詰問的眼神,垂眼避開時,眼眶悄無聲息紅了, “你上次說當朋友……可以的,至少等你把其他的還完了,最後再給我。”
椅子劃過木質地板發出刺耳的尖叫,萬山朗一時說不出話,霍然起身,朝這邊走來,“裴行川,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因為我很感謝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地。”
“為什麼是感謝?應該是我謝你。”
萬山朗一步步逼近,看他低著頭不看自己,只能瞧見下巴尖上掛著晶瑩水珠,“為什麼是感謝?只有感謝?”
裴行川胡亂點頭。
“你哭什麼。”
萬山朗將他臉上滾落的淚水抹去,輕聲道:“你這樣,會讓我誤以為自己是什麼很重要的人。”
“我是嗎?”
“裴行川,我是嗎?”
他們之間只餘咫尺距離,裴行川低著頭,緊咬的牙關似乎在打著哆嗦,就像陷入一場經年持久的噩夢。叫旁人看去,還以為他在努力權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
幾乎是額頭相抵,萬山朗耐心等著,瓷白面板被摩挲得發紅,淚水擦不淨一般靜靜淌著,每多一秒,就多一分心涼。
餘光無意看到某處時,他的瞳孔驟然緊縮,牽起裴行川指甲深陷進皮肉的右手,手指強硬地穿過虎口將其分開,輕揉著那關節上年複一年的掐痕,咬牙切齒地低吼:“你嘴這麼硬,上輩子是螺紋鋼嗎?是或不是,有什麼難以回答的。你以前就總這樣虐待自己?”
裴行川低低喘了口氣,突然抬起眼睛,“你……”萬山朗脫口而出,“我不信!”
“……我還沒說完。”
“……那你說吧。”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杏眼中盈滿淚水,他啞聲說:“我會把你刻在我的碑上。”
“……什、什麼?”
蹙緊的眉頭驟然鬆了,電流穿過心髒沿途掠起一連串酸澀,四肢百骸的血液霎時間凝固了。萬山朗愣愣地抱住他,手指插入發間,感受到他在細微發著抖,更加用力地將這具身體摟緊,“怎麼一下子又給我整個大的……只是誇張手法對嗎。”
裴行川回抱,將臉埋在萬山朗的頸窩,這樣緊密的擁抱會讓他覺得安心。雖然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擁抱是什麼時候了。
“…對。”
“猶豫這麼久?”
萬山朗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心裡依舊有些空落落的,雀躍不起來。忽然感覺到懷中的推阻,裴行川退開一點,直視進他的眼底,“誠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