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我走轉輪殿,什麼位階?”
“老頭子拍板,高位。老夫倒是想讓你試試聖言,但怕你留下一條胳膊在裡面。”
蘇傾天淡淡道:“低了。”
王椽楞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老人一邊笑一邊拍掌,笑的前仰後合,“你啊!”
蘇傾天一臉不解。
笑過之後,老人指了指身旁,示意他上前。蘇傾天拍了拍追月的頭,走上去,跟老人並肩。
“能跟師叔說說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蘇傾天望向北方,輕聲道:“戰場,殺人。”
王椽也跟著望了北方一眼,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看來你這些年你依然做到了心有所恃,沒走歪路,還好。其實你剛走到山腳大石下我就知道你來了,那時候你身上殺氣雖重,卻無邪氣,這也是能放你上山的原因,不然,我本來該將你擊殺在那塊頑石之下的。”
蘇傾天下意識想要拔劍。
“別怕。”
王椽笑著,抬手指了指面前的雲海,道:“武功天下,三階九品,三教中人只修單境,武夫卻要循序漸進,直達天聽。九境之中,三品以下武夫不值一提,只求務實衝境,三品之上,才是名動天下的開始。你很好,已經看到了很遠的路。”
“一品之上是什麼路?”
王椽嘿嘿一笑,神秘道:“長生。有些武榜都排不出來的人,說不定就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咱們山堂兩百年前閉關的那位祖師爺,據說就在這片群山之中悟道,指不定哪天蹦躂出來,一掌就給這座崑崙山推倒了。”
蘇傾天只覺得頭皮發麻。
王椽笑了笑,將背上的長劍抽出來,“我已經做了二十年的登極殿殿主,世人都說我是大器晚成,四十年寂寂無名,悟道也悟了六年也才算有點起頭。可偏偏是這樣,這登極殿殿主之位還是給我給坐了,前一任殿主也是死在這把劍下。今天我不跟你談是非曲直,只談武道進退。刺客殺道,與天道大道不符,殺孽太重,怨障太深。所以這些年來山堂中人單以殺道衝擊天命境界的多半失敗了,甚至有些走火入魔。我當年在登極殿一坐六年,所受的先人指點頗多。山堂建於三百年前,但成名卻只有兩百年,你知道為什麼嗎?”
老人緩了緩,道:“先祖創立山堂,那時候中州宗門比現在可多得多了,先祖武功超世,但奈何門徒孱弱,三品境界屈指可數,天命境界更是隻有一人,窮心窮力幾十年,依舊沒能讓山堂躋身一流勢力,後來心灰意冷,隱居在了這崑崙群山之中,這才有了頑石上的那道謁語。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幾十年,直到後來一位前輩衝境,於千齡山躋身天命,招來漫天諸佛,震動山堂,從那時起便有了改道的先例。幾百年來,我山堂中人攀行武道,有由殺道轉黃老、由殺道轉佛道,霸道、王道、法道、術道也可行頗多,山堂式強之年,這崑崙山巔甚至傳說可見百家齊鳴。如今這座登極殿,可不就是建來供弟子們登極悟道的寶殿嗎?我王椽本事不大,六年磨一劍,這才由殺道入儒道,二十年來,依舊只低你師父一籌。小傢伙,你這趟回來,是不是想著進登極殿?怎麼,天下要不太平了,你就按捺不住了?既然從小在山堂鑄下圓滿無暇的體魄,又在戰場上打磨了一身跋扈氣焰,捨得就這麼毀了?”
王椽語重心長道:“年輕人,你境界還不夠,心境也太急了。武道長生,不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豈能走的出來?天賦好的我見的多了,心境深的也見的不少,我老實說吧,你這趟進殿,只有一個結果,跌境。”
他看向那個走回去給追月寶馬喂草的年輕人,“我說的這些話,信不信,由你。但你最好去找找你師父,畢竟依照山堂規矩,進登極殿也是需要師父許可的。你上次揹著他離開山堂,這一次,你覺得他會不會答應?”
蘇傾天餵馬的手不自覺停了下來。王椽嘿嘿一笑,將出了鞘的長劍橫在身前,問道:“小子,你這些年在戰場上打打殺殺應該見得不少吧,有沒有遇到過你覺得對你有威脅的人或劍?你看我這一劍如何?”
蘇傾天吃驚地看向老頭子。
萬里高的青崖邊上,登極殿殿主王椽揮了一劍,一劍巡天,復爾回鞘。
但見——
萬里流雲,片刻之後竟出現了整齊劃一的一條線,此線之上,流雲不動,此線之下,流雲層層崩塌。
一劍切雲!
老頭子輕輕吐聲,“天盡流雲。”
武夫極致竟能如此通天徹地?
王椽看著望向那一劍餘威久久不曾回神的蘇傾天,笑問道:“嚇傻了?”
見他不吭聲,老人咳了一聲,故作神秘,又道:“小子,再透露給你個事,你知不知道老頭子察覺你離開了山堂的那天,發了多大的脾氣?”
……
崑崙山上山風起,老人捻著鬍鬚,片刻後終於悵然笑道:“其實你當年走了以後,老爺子並沒有大發雷霆。那幾天他只是一直嘆氣,跟誰都不吭聲。偶爾有一次跟我喝酒,只說了一句這孩子下山早了,可別死在了外面。”
蘇傾天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