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拍了拍這位老傢伙的肩膀,默默說道:“山堂當興,可何又謂之興呢?山堂這麼多年底蘊,我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僅靠一個武夫便能撐起這個家業,現在不是我要塑造一個武道極致出來,而是那孩子天賦如此,水到渠成。只是你看看山堂這一代門風,比那武周山的勾心鬥角、因循守舊,齊雲山那幫道士的醉心紅塵,該如何?看到如此大道相親的場面,你這登極殿殿主難道不曾欣慰?”
王椽悶聲道:“這倒是跟傾天那小傢伙脫不開干係。”
門主沒有接這個話茬,自顧自說道:“山堂當興,當興在人心,再加上一個第八子。我一個日薄西山的老傢伙,不值錢的。”
刺客山堂,從立有兩塊巨石的山腳到山門,再到崑崙山主峰正堂之前,只有這個老人最不該說這句話,可惜偏偏說了。
王椽突然皺著眉頭問道:“難道你還沒有給第八子說你這麼做的最終後果?”
門主說道:“不是沒有說,而是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我做的是什麼,一直以為只是最簡單的溫養身子,固本培元。”
王椽看著身邊的老人,已經想不到用什麼話來數落他。
老人輕聲道:“那個不把山堂當家的孩子,在送給第八子素月、湖雪兩劍時,尚可一句話搪塞過去。我一個師父,更是山堂門主,為徒弟做點什麼,難道還要扯麵旗子掛在山頂上,然後在那孩子耳邊整天唸叨,好叫他對我感恩戴德?”
王椽喊出了一個太久不喊的稱呼。
“師兄!”
老人說道:“不必再多言了,這件事一個不慎,那孩子的純潔心性就會突生心魔,到時候,還不是給你這個登極殿殿主徒增麻煩事?”
王椽唯有嘆息,心境起漣漪,他忽然想起了山門外那塊頑石上的那兩句謁語:雲間閒散客,世上無奈人。如此看來,倒還真是一點兒不錯。
門主忽然說道:“我的天命圓滿境界已經動搖了。”
王椽猛然盯向老人。
老人平靜道:“放心,一時半會兒還死不掉,再怎麼說,也得等到我這一池水枯,那孩子全盤接納的時候。”
王椽盯著山堂門主,沉默不語。老人眼神平和,古井不波。
崖畔兩位老人,好似坐望了百年的山鬼。
門主輕輕說道:“所以王椽師弟,雖然這麼說可能還有點早,這刺客山堂往後,可就全靠你了。”
正堂之內,第八子緩緩睜開眼睛,驚喜連連。他感覺自己不僅渾身輕盈,有使不完的勁兒,甚至感覺五官都變得更加靈敏了,眼觀入微,耳聽塵聲。
第八子心裡暗暗稱讚,師父教的這門修煉心法果真管用,神奇無比。
正堂外面,刺客山堂公認最是逍遙近道的王椽將臉別過去,不讓門主看到自己的表情,說道:“要管你自己管,或者交給那三個老傢伙,我閒散慣了,只當得來甩手掌櫃。”
門主眯眼笑道:“這個時候就不要耍你幾十年前的孩子脾氣了。你知道的,師兄我這輩子註定無望再往前一步,所以這個選擇,是最好的。”
老人站起身,看向正堂。
“第八子醒了,也好,那就趁這個機會開一場祖師堂會議吧。”
王椽也起身,問道:“這麼著急?需不需要我去叫那幾個老傢伙過來?”
“不用,你上山之前我就派人去叫過了,這會兒應該正準備趕過來。要不是料定你會自己溜達來這邊,本應該也給你登極殿送份訊息過去的。”
“什麼急事需要用到祖師堂會議?”
“改制!”
門主大手一揮。
“既然山堂當興,門風至此,那就別讓孩子們再重蹈我們之前的覆轍。我們不必自挖根基,刺客暗殺依舊是山堂基石,但四殿八閣之中有武道天賦的孩子可以挑出來,山堂外遇到好苗子也是此理。再建一殿,這些孩子不必再參與會耽誤修行的一切暗殺鍛鍊,專心修武即可。”
王椽欲言又止。
門主看出他心中心思,說道:“專心修武不意味著不修心,不意味著不進行生死間的歷練,這個度的把握咱們具體商議之後再定。沉默百年,厚積薄發,刺客山堂這一代,以第八子為首,三十年之後,爭取摘掉前面的‘刺客’兩字。而你王椽,就替師兄我好好看看,那時山堂的無限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