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審判者2) 然而他不得不應允這個提……
一位中年女人站在門前, 衣著樸素,皮肉鬆垮,一副被社會打磨過的可憐樣子,畏畏縮縮, 不敢抬頭。
她的臉上掛著一種可憐、悲傷的神情, 一個手無寸鐵的平民面對生活的飛來橫禍唯能夠做出的反應——任由命運在他們的面龐上留下冰冷的油彩,讓人能夠從他們下垂的嘴角與含淚的目光中得知他們命運多舛、受苦受難, 卻無力做出任何反抗。
實際上, 審判者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她——在檔案上, 他看過了這女人的資訊:她是那罪人的女友的母親, 也就是那場滅門慘案的唯一倖存者。她不幸又幸運, 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卻因為巧合而留下了自己的性命,以一個遺孤的身份銘記所有的仇恨與回憶。
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那女人卻已經跪在了地上。她手上滿是皺紋, 指甲縫裡也是泥土,因而想要拉扯他的衣角又在猶豫後放棄,只能抬起頭來, 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向他,可憐地問道:“大人, 您殺了那個壞小子嗎?”
審判者一時沉默了。他能夠感受到那些下屬們的目光自以為隱蔽地投來——審判者心知肚明,他的下屬們都對這女人表示憐憫,故而才允許她敲響了自己的門,而非將其攔截在外面,嚴禁她這低微之人叨擾偉大的大主教閣下。
他們與這女人都想要聽到一個答案,安慰而溫暖的答案:是的,夫人。我殺了他, 我為你的女兒和丈夫報仇了,尊敬的夫人,不知道這樣的結局您是否滿意?為您眼下的處境,我不得不表示嘆息。
然而審判者並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他也並不能夠理解一個謊言到底能夠給傷者親屬帶來多大的快慰。因此他只是搖頭,在那女人絕望的目光中給予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那女人閉上了眼睛,流下一行眼淚,身體癱軟。她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卻因為身份和實力上的差距不能夠做任何反抗的事,唯能夠跪在這裡,從渾濁的眼睛裡掉無用的淚水。
審判者清了清嗓子,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有點尷尬。
他說:“親愛的女士,我並不負責處刑的業務。您所指的那位犯人確實被我判處了死刑,但在接受他應受的身體折磨之前,他絕不會死去。”
這話複而點亮了那女人的神采,她仰頭看向審判者,哆哆嗦嗦的,幹癟烏青的嘴唇顫抖,問道:“接受折磨——您要嚴刑懲治他麼?”
“嚴刑是一個無法被界定的概念,我不能夠——”審判者看著那雙閃動著希冀的眼睛,自覺嚥下了嘴裡的話。他沉默了幾秒鐘,猶豫,思考,最終點頭,說道:“是的,我們會嚴刑對待他——我向您保證,他會非常、非常痛苦的,比您親人死前經歷的痛苦還要多上一倍。”
審判者驚異地發現,女人的眼睛陡然亮了。好像他這陳述的話語實則是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福音一般。她幾乎要俯下去親吻他的鞋子——靠著理智停住了,她抬起頭,看向審判者,說道:“謝謝您,謝謝您……我感謝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大人,您是女神的代行者,您掌管正義,審判罪人,您偉大而神聖……”
審判者聽著她因為激動而混亂的語言,忽然問道:“您現在感到幸福嗎?”
那女人露出大仇得報的、快意的表情。她果斷地點了點頭,又流下眼淚來,說道:“幸福,非常幸福,即使您現在要我死,我也心甘情願。”
審判者點了點頭。
他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了。當他看到那女人陡然發亮的眼睛,混亂的話語時,他死水一般的心靈終於掀起了波瀾。這種輕微的觸動像是小小的一道電擊,讓他感到無所適從,卻又想要追尋,想要對其表示忠誠與贊美。
原來這個是——讓別人幸福而萌生出的幸福。他本人並不具有感受到幸福的能力,然而在帶給他人幸福的時候,他卻由衷地感受了快樂與幸福。
也許這就是他應當走的道路,這就是他的人格——他應當作拯救所有人的聖人,他所行的路是寬宏的路,他所秉持的信念是造福所有人的昭明大義。
——在審判者自己都未曾理解的時刻,他得到了一種崇高的、奇妙的幸福,作為“神”、作為“救世主”的幸福。
……
審判者坐在會議室的最高座,傾聽以職位次序排列發言的主教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