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從未真正善過,但也並未真正惡到無可救藥,或許當年人早已死在了當年,此身只合曝野原,豺狗分食作肉棺……他言此語,是若死無非如此。閻羅殿頭失名姓,方是真意……只是做不到,若做得到,親將己身挫骨揚灰,才算痛快!當年的我救不了他,後來諸事皆遲,一債一償算是給予自己一點慰籍吧。”語聲至此一頓,上官雲雀將到喉頭的血嚥了下去。
許南燭只是感嘆造化弄人,難如夢,生死寄塵中。
身材魁梧足有兩米高的南星此時已經失去了神志,稱的上是一件不錯的殺人利器,陣陣如野獸低吼聲從他嘴中傳出,但面對眼前泣不成聲的思巧,他竟彎腰將其托起放在自己肩頭上。
寬大手掌輕輕揉捏著腳踝,沒有任何情感彷彿是本能趨勢,那位武當山上經常腳痛的少女,每每都要吵嚷著讓其按腳,儘管身已死,但仍舊記得。
思巧忽然淒涼而笑,她抬手輕輕撫摸過南星的臉頰,溫熱的淚水滴落而下,痛心疾首不過如此,恨難平,情難消,彷彿是兩個極端在心頭作祟,攪的不得安寧。
仇人,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非人子女。愛人,情深所致生死無悔,答案又在何處?
一顆被愛填滿的心卻又被仇恨吞噬了一半,報仇雪恨本應是幸事,但為何她卻開心不起來,是因為失去了一位願意拿命保護自己的人嘛?
思巧心裡沒有答案,只是覺得異常壓抑難受,以往偷偷悄然淚下的傷心難過,南星總會出現在身側給予安慰,只是這次腳痛再無南星為其按撫,也不會再聽到那溫柔安慰的話語,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破碎了。
雪見草手中摺扇微微合攏於掌心處,搖頭嘆息道:“無論是毒還是蠱尚且可順平,唯獨恨和愛卻無醫道可尋,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涼風冬聽雪,生約未至,死期赴往....即是摯愛,又何來逃之夭夭啊!”
艾黎長老與茯苓相談過後便是拉著雪見草一同離去,既屍蠱王煉成,那明日就要商討如何徹底剷除藍斯這一禍害,解救桃谷以及周遭被蠱蟲控制的屍傀。
眾人心照不宣的散場離去,讓思巧與南星能有獨處訴說心腸,儘管知曉成為屍傀的南星已經沒有了人類情感,但至少還算是個半個活人,此刻說再多安慰話語都是徒勞,倒不如讓其自己想明白,解開心結。
景城門外,老僧盤膝而坐,閉目唸誦經文超度亡魂。
周圍遊蕩的屍傀皆被一道金蓮之光所籠罩其中,漸漸消散,淡紅色霧氣每消散一分,老僧面容變得就更加慘白。
僧人引渡並未打擾,而是帶著智皓靜坐一旁。
小智皓有些懵懂的看向老僧,似乎有些不解,只是瞧著自己師父神情莊重便也沒有刻意詢問而是乖巧的待在身畔。
夕陽墜落西山,最後一縷陽光映照在老僧身上,琉璃之光璀璨奪目,一滴鮮血從他嘴角溢位,如洪鐘大呂的誦經聲也戛然而止,他睜開雙眸,看向面前二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們來了,別再過來了。”
引渡攔住欲要上前的小智皓,面露悲憫,嘆息道:“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啊。”
老僧將目光落在鬼靈精怪的小智皓身上,面露慈祥,道:“你就是小智皓,一眨眼長那麼大了,你師父待你可好啊?”
小智皓有些疑惑的看向老僧,奶聲奶氣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認得我。”
老僧只是哈哈一笑並未回答,轉而看向引渡,虛弱道:“此疫非疫...實則為蠱,此蠱宿於人身,人病,且人間相傳,難以遏制,蠱毒可消啊,人心難測,以蠱為惡之人,總有各種緣由為禍世間,故不得不防....”
引渡行了一個佛家禮節,唸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別來山海
,你把所有蠱都宿到自己體內,是為了尋求解決之法?”
似乎察覺到老僧會死的小智皓竟小聲哽咽的啜泣落淚,心裡沒來由的難過。
老僧看向智皓,語氣虛無,閉目垂聲道:“好孩子,不哭...我有幾件事要交代,我死後,不立碑,不立傳,你們要繼續此前診籍藥方的整理,天下醫者皆可觀之,若不幸再遇生靈塗炭,願你們可以與天下醫者相扶相互,同眾靈共度劫波,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如麥秋色的陽光散落在老僧破舊衣袍上,一隻麻雀落於其掌心嘰嘰喳喳,抬手任由麻雀飛向更遠的高空,苦笑道:“無名無姓無牽無掛,無相無形亦無我,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引渡悲憫道:“我佛慈悲,願師弟往生極樂,既見如來亦見真我。”
無名老僧行萬里路,見過山林之晨,冰雪如原,大海拍浪的潮汐翻湧,亦有野花不盡逢春的綻放,四季交替景色輪轉,春風蠱然,夏風似火,秋風肅殺,北風哭嚎......見過各形各色的人,嘗過苦澀野果,品過甘冽山泉。尋求自我,追求“萬物一體”之境,可在這之前老僧原本是一位醫者,只因一顆善心換來惡果,自此懊惱悔恨化為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