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那公子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思索片刻之後下了命令,“牛奔牛馳,你們兩個帶領眾人回城。等到天亮,代我向城主稟報,就說我連夜去谷陽城找許慧玩去了,叫他們不用擔心。天亮之後,你們倆率一百護城輕騎去谷陽城與我會合。午時正刻,法場相見,見則賞,遲則罰。”
兩個手持盤龍棍的漢子齊聲領命:“是。”
“然後韋老、金先生,”扭頭看了看護衛自己左右的老者和刀客,公子繼續說道,“你們兩個隨我去谷陽城,那老東西連夜逃竄,必是死在了去谷陽城的路上,既然赤沙幫的人沒來得及劫財,興許東西還在那裡擱著。若是能碰上黑袍鬼那便更好了,順便拿他的人頭給父親送上一份大禮!”
騎棗紅馬,一身白袍紅氅的公子是商陽城城主趙鼎第三個兒子,趙松年。趙鼎作為城主,恩家不少,仇家也不少,所以手下豢養護院門客、謀士幕僚,不計其數。眼下,手持盤龍鑌鐵棍的是號稱“牛氏雙雄”的兩兄弟牛奔牛馳,這兩人都是天干甲等巔峰境界,合力可退洞明境中品高手;腰懸雙刀的中年人是當年西平州大漠裡有名的刀客,人稱“金刀一對,可守天門”的豪俠金天門;老者則姓韋,本名不詳,因為內力一絕、暗器一絕、毒術一絕,江湖人稱“韋三絕”。
當下趙松年下了命令,他身邊韋三絕和金天門都跟著點頭:“全憑公子吩咐。”
趙松年得到答覆,露出了相當滿意的笑容。那笑容在火光裡明滅,有種令人深感不適的陰柔和詭譎。
商陽城主趙鼎有三個兒子,長子早夭,次子多病,唯有第三子趙松年身體康健、機敏過人,有看相之人曾說他生來是鳳鳴九霄的命格,位極人臣的面相,少時衣食無憂,弱冠有貴人相助,而立之年便貴不可言。美中不足是三十歲前有一場大劫,若是避之不及,死無葬身之地。為此,那看相之人留下四句讖語:“神羽沉弱水,瀚海走金鱗。鸞鳳雖騰遠,遇龍墜風雲。”
為了最小的兒子能夠順利長成,趙鼎在他身上沒少下功夫。趙松年如今已經二十七歲,學識過人、通古博今,更兼為人謙遜有禮,是個難得一見的富貴儒生。
當然,這是在外人看來。於內,趙松年暴戾恣睢、陰險狠毒、心理之扭曲令人髮指。趙家是商陽城首富,除卻藥材藥鋪的生意和典當競價的拍賣之外,還在暗地裡勾結邊境上匪幫做人牙子生意,買人賣人,盆滿缽滿。
正因此,趙松年常喜歡從買賣的奴隸裡挑年輕貌美的女子,極盡所能地凌辱玩弄,稍有不悅便將怒氣撒在女奴身上,或是鞭笞、或是拶指,吊鴨浮水、仙人指路更是家常便飯。不過這些趙松年都不親自動手,往往是手下僕從動手,他在旁觀看,頗有賞景的興致。
趙松年唯一喜歡親自上陣的一件事是在女子白皙肌膚上作畫,他最愛看筆鋒劃過少女柔嫩肌膚之時激起嬌軀微顫,聽筆下佳人驚恐不定、難以自持的呻吟。每每此時,心情愉悅。
不過昨天,趙松年遇上了一件令他深感不快的事情。
趙鼎並非是商陽城本地人,他是淮南道揚州淮陵生人,商賈之家。趙家有個世交,到趙鼎這代仍是好友。其人姓李,名晉中,祖上不得了,是靈威將軍李寒煙的後人,家在城南有一處凌微山莊,依山傍水,風光旖旎。李家雖然經大昊三百年已不在朝中做官,但仍可說是富甲一方的巨擘,吃穿無憂。
當年趙鼎大婚,李晉中小他四歲尚未婚配,二人有過指腹之約,敲定若是兩家一兒一女則成親家。後來白山之亂,靈安焚燬,天下動盪,趙鼎攜妻子離開淮陵。臨行之際,李晉中以祖上三十六星御賜天罡刀作信物贈與趙鼎,趙鼎也以紫竹九節龍鳳簫中一支龍簫交換,以示兩家深情厚誼、指腹婚約永不忘懷。
此後趙鼎北入幽雲,西過夏廷道,又入靈威道,終於在商陽城立穩了腳跟。待到亂世安定、天下太平,轉眼已經二十餘年。
若非昨日一位故人前來,趙鼎恐怕也絕不會想起曾經的婚約之事。
來的是一位老者,姓孫,叫孫天湖。趙鼎年輕時曾經見過他,他是李家的管家,為人詼諧有趣,傳聞他有殺人術,師從“藥仙”王懸濟。每每問起,這位已過不惑之年的孫叔總是笑笑,並無答覆。
實話實說,趙鼎已經不想再提這門親事了——據孫天湖所言,那位李晉中老弟和他妻子如今已經死了,徒留下一個女兒守著那偌大的凌微山莊,門可羅雀。而他現在是一城之主,富貴榮華,黑白通吃,土皇帝一般的人物,他長子早夭,次子柏年和三子松年都已婚配,根本就沒有把這門親事放在心上。
孫天湖倒也並非是非定了這門親事不成,畢竟二十年光景變換、世事滄桑,即便已經忘卻此事也無妨,只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好歹把信物換回。
當然,趙鼎也並不想把天罡刀還給李家,畢竟這御賜天罡刀三百年只出了七把,是號稱能斬天上仙人的神兵利器。
成婚沒法,還刀又不捨得。
最後趙家父子三個一商議,拍板決定。
把這老頭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