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整整下了兩個小時,張徹跟李婉婷是蹭張馨月媽媽的車回去的,張母名叫羅綾華,也在市委上班,屬於城規城建的一個小部門,家在小區的四單元。兩棟樓正好在小區的東西中軸線上,所以之前很少遇見。
告別車上的母女,張徹急匆匆回家,母親還沒有回來,他直奔書房,翻閱著電話本。小靈通是初二才買的,很多電話沒有存,找了半天才在電話本上找到一個姓名,他拿起話筒就撥了出去。
“喂,蘇叔叔嗎?”
“哎,小徹啊,你可有段時間沒來看蘇叔叔了……”
一個滄桑不失磁性的聲音響起,笑呵呵道。
“學習忙嘛,準備中考了……蘇叔叔,我就是想問問,您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我被搶劫那事兒?”張徹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轉而語氣一變,問道。
“怎麼,他們又找你麻煩了?”對方的聲音也一下沉靜下來。
“不是,我就想問問他們地址,以前不是說過不准他們回南安,還有人常去抽檢來著……我想著差不多也該放放了,過去看看……”
“呵呵……你小子鬼主意多,既然不想讓我摻和,那我就不問了。這事兒當時是小何負責的,你問問他吧,也可以一起去,保證安全,別讓你爺爺找我麻煩,這事兒他到現在還不知情呢。”聽他語焉不詳,蘇姓男人也沒有多問,說了一串號碼,雙方又寒暄幾句,就掛了電話。
蘇應洪是張安廷下面的礦工工頭之一,也是最大的一個。在暗無天日的深井裡,工頭一般需要具備一定的專業素養和老道經驗,但作為從黑窯子時代闖過來的人,國內煤炭行業各種制度並不完善,工錢多以年結的方式發放到工頭手上,再讓其自己分配,相當於一個小勞務班子。這樣的工頭,往往在挖礦之外,還需要手段服人,上迎下倨,王勤飛之所以後來沒幹了,就是因為個人打架鬥毆還行,玩手段根本拼不過這樣的老油子,好不容易當上個小工頭,也經常因資源傾軋不得不服人。
張徹沒有猶豫,撥通了那個號碼,問清地址後,約好飯後見面。
“你待會兒要出去嗎?”
因為身上還是被打溼了一點,為防感冒,李婉婷洗了個澡,出來看著他打電話,問了句。
“恩。”張徹看著窗外的天色,濃雲如墨還沒有散去,黑壓壓地垂了下來,夜晚比以前要更黑一點。
王如意很快就回來給兩孩子做了飯,對於丈夫網咖發生的事情,她雖然關心,但也不是很擔憂,畢竟這件事只是出事地點碰巧在他們網咖,今後可能又要被南安人民拿來作為教育子女不要去上網的例子,其他倒也無甚影響。
母親的看法才是正常的,張徹明白這一點,但餘根被抓那張側臉上的表情,現在還反覆在他腦海中浮現,不去調查清楚,他始終不安心。
吃罷晚飯,出門時雨基本已經停了,街上還有一些細小的溪流,順著坡度緩緩匯聚流入下水道。何勉站在路燈下,看見他過來,點了點頭,因為那三人的家基本都在城西區,離北業街不遠的地方,所以他開了車。
“上次去是什麼時候了?”上車系上安全帶,下了環平路口,街邊的霓虹一道道晃過,視覺停留著炫目的光彩,卻因為雨後而基本沒什麼人,張徹看著窗外問道。
“得有好幾年了吧,因為三年那個約定都過了,我們後面也沒怎麼管……”何勉留著一頭乾脆利落的短圓發,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又年輕,握著方向盤的手白而修長,任誰也看不出來這個男人已經在煤窯子待了五年。
張徹聽他語焉不詳,知道執行情況可能比他說的還要更差一些,也就沒有多問,手指輕輕敲打著大腿,陷入了沉思。
一路無話,汽車很快就穿行大街小巷,來到城西。周圍的街景逐漸熟悉,張徹也回過神來,他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但回來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
趙小言與王虎都住在民生路下穿段,也就是南安第一商業街。這裡的地理位置承接城東與城西兩區的交通匯集口,是公交路數最多的站臺,因而商業繁華,鋪面租金年年上漲。然而,隨著城東的新城區發展起來,家庭較為殷實的家庭都已經搬走,比如原來在上穿段紀委大院兒住著的張徹一家,民生街商業依舊繁華,然而鋪子上面的住宅樓已經年久較舊,駐留此地的已經由原來南安最富有的一批人,漸漸轉向為較貧苦的一批人。
餘根的家稍遠一點,在厚街轉向彎塘盆子的一個拗口。今天張徹沒有打算去他家,兒子都犯了命案,家裡有人才蹊蹺。下車之後,穿過繁華的民生街上段踏入一個社群院子,他首先走向的,是趙小言的家。
“你離遠一點,就在這裡等我好了。”
他回頭,對緊跟在後的何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