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18日,一大早,公交車上,單位上,家庭的餐桌上,到處是紛紛揚揚的討論聲,他們的手裡,不約而同地都拿著華西都市的報紙。零五年,這還是一個傳統傳媒佔據絕對優勢的年份。
“早都曉得他是個壞籮子咯,建設局長跟黑道頭頭搞起,嘖嘖……”
“還沒遭抓啊?高頭(上面)納悶不寫喃?”
與之同時,南安本地的報紙,也報道了一份絲毫不會相形見絀的新聞“今日凌晨,夜宴老闆跳樓自殺”,配圖是路面上的一灘血跡。白陽天這個名字或許沒那麼多人知道,但夜宴夜總會,流言風語是總不會少的。
其實警方只是初步判定為自殺,因為屍檢報告上,檢測結果顯示他既沒有外傷,身體裡也沒有什麼致迷致暈的化學成分,調出電梯和樓梯的監控,卻都沒有發現在他墜下的凌晨五點,之前三個小時內,有什麼人員進出過,而幾個廢棄樓層也被調查過,地上都是些碎石磚塊兒木條之類的建築垃圾,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結合今早曝出的新聞,一大堆畏罪自殺的傳言,便悄悄流傳起來。
事情很快引起重視調查,金仕國及相關人員也當即被控制起來,在有心的搜查和報紙報道的證據前,很快,罪惡的利益鏈條,和一大堆利用職權的非法操作,都被牽扯出來,大白於天下。被順藤摸瓜查到的白陽天,和夜宴會所,也牽扯出一大堆官員來,其中就有之前被處分過的錦口區公安副局長。
隨著時間推移,一週過去了,事情持續發酵,警方也曝出訊息,早在幾個月之前,他們就發現南安市毒品流通出現異常,大量新型毒品出現並流通,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緊接著就成立了專案組,對白陽天開始進行了暗地調查。這個訊息多少挽回了警方及政府的一些顏面,表現出面對這樣一個罪惡頭頭,官方並不是一點作為沒有,這其中,蕭永川因公重傷的事蹟被大肆宣傳褒獎,成為繼王凱之後的又一個南安英雄。
各類言論紛紛揚揚的時候,問題也還沒有結束,一些東西仍然是未解之謎,比如說,是誰將最重要的罪證——金仕國兒子的實錄音像資料,發給華西內部的?電梯和樓道監控都沒有發現這一天內,白陽天有上過樓的跡象,那他又是怎樣出現在大廈高層,跳樓自殺的?大樓的監控每小時有五分鐘的電頻調整,那段時間裡是不工作狀態,但事情難道恰恰這麼湊巧?
這些雖然不是大眾輿論的焦點,但仍有一些人在暗暗調查,也有人密切關注著。張徹就是其中一員,他在三天前收到王凱被拘留的訊息——這很正常,民警也許大多是和稀泥者,刑警可不是吃乾飯的,據相關被抓的人交代,白陽天在迎客來會所失蹤,王凱是那裡的員工,又恰好在事發前一天出現過,搬運東西的箱子也完全可以裝下一個人,他具有最大嫌疑!
審問的過程,張徹不知道,等待得也實在有些心焦,他隱隱有種感覺,王凱就算真的被抓,也不會將他供出來,但最開始的目的是救他和補償,事情發展到現在,自己爺爺受到牽連,王凱的家庭也因之破裂甚至死人,可以說除去幫他報了仇,其他的基本都搞砸了,如果王凱也因之入獄,那麼帶來的道德包袱,可沒那麼容易被甩脫。
這件事給他的教訓慘痛,徹底讓張徹放下了重生以來的隱隱優越心理,他除了多一些時間來學習本領,早一點懂事,多一點對於未來的資訊外,其他別無優勢。小看任何人,認為能把別人玩弄於鼓掌,代價都是慘痛的。
與之同時,他也暗暗懊惱,如果當時師傅肯多教一點,早就解決事情,法醫多半也甄別不出來,只會認為是意外,就如同這次沒有甄別出來白陽天的昏迷一樣。可惜那老頭子說了只教他防身之術,就真的只教了這個,在認穴時,只指點了哪些是死穴,讓他不要輕易觸碰,對於怎麼擊打,用什麼力道,對方會以什麼方式死去,都閉口不談。
好在,王凱最終被釋放出來——他在十二點就與同事吃燒烤去了,喝酒到兩點,又去網咖玩了個通宵,不在場證明非常完美,那個木箱也被找到,裡面的泡沫也好,箱子也好,DNA鑑定結果都與白陽天無關,其他能夠論證不是自殺的證據也沒有出現,最終,只能定論他是在監控未工作那五分鐘上樓去的,一直呆到凌晨五點才跳下來。
事情就此結案,年關過後,這一場牽扯南安官場和黑道的大風波,終於完全平息過去,在時間的撫平下,慢慢消失痕跡。
……
這一段故事的真相,在很久很久之後,才被李思婷,從張徹的口中撬出來。
最初的計劃,其實早就訂好,事先的準備,也已經無數次確認過。首先,箱子和爛空調是早就準備好的,確認白陽天來後,便通知他,經由喬裝打扮後,到租的小屋裡專門換衣服,然後出手,順利將其弄到箱子裡,然後運走。
大廈裡電梯監控失靈那五分鐘左右的具體時間,也已經確認了很多次,只是將木箱運進去太耗時間,五分鐘是肯定不夠的,出現在監控裡,是無奈之舉。早在多天以前,他們便已經在十七樓設定好了藏人的遮蔽物,為此還特地找了幾堆排洩物,放置在必經之路上,以防備有人意外闖過去發現開啟。問題的關鍵,便是將其放到十七樓藏好後,接下來怎麼辦。
安置好後,王凱將空箱子拿出來,按之前預定好的計劃,將裡面的泡沫乾草換了一遍,又沖洗了箱子,回去上班。在晚上十點時,又抓緊監控失靈的五分鐘,上了十七樓——這次他沒有需要搬運的東西,所以很輕鬆。
接著,便需要將白陽天搬到樓邊,這需要靜靜地等一段時間,十七樓固然沒有裝修使用,一片黑漆漆,難保不會有人往上看見。所以他得等到夜深人靜,再將昏睡的白陽天搬到樓邊,平躺著。接著,就是最關鍵的一步——在靠裡的一側,拿幾塊尖硬的石塊碎混凝土,墊到白陽天身下,這樣,在他醒來的時候,便會感覺到左半身下硌得痠痛,初醒朦朧間,下意識便會往右邊側身——那便是樓房之外。
放置完畢,為了使得這裡不至於太過明顯,所以,在旁邊也要佈置一下,放幾塊兒碎石之類,於是,整個十七樓的邊緣處,都被這樣散亂地扔擲了雜物,甚至幾天前在其他未使用樓層,也早作好了這樣的佈置,看上去就像是建築工人完工後,隨手丟下的一樣。
然後,王凱便抓緊下一個小時的那五分鐘,離開現場,去赴約燒烤,接著,凌晨五點,白陽天墜樓。
整個計劃中最核心的一步,便是白陽天不能中途醒來,任何時候都不能,否則前功盡棄,所以張徹動手的時候攜帶了乙迷毛巾(前幾章這幾個字被遮蔽了),最終考慮了一下,卻沒有用,選擇了相信自己——他寧願被白陽天逃掉,也不願意被抓到痕跡,王凱甚至自己真的進去幾年,好在師傅教的本事,總歸是沒讓他失望。
步步謀算,事先設計得再好,來臨實施時也顯得倉促。稍微缺一點點決斷和謹慎,或者來一點意外,結果都會發展向未知的方向,好在他前期工作安排得妥當,幾個關鍵步驟準備了補救措施,而王凱更是執行力超強,才最終完成了這一復仇。
那時李思婷聽完之後,仍猶在其境,長長撥出一口氣後,才一陣唏噓,恢復過來。
不管怎麼樣,那都是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