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可能會忘。
昨晚的夢境歷歷在目,那嗆鼻的硝煙混雜著血腥的味道,如同枯草的頭發和沾滿汙垢的臉頰。
以及那雙眼睛。
在地獄中閃爍著不屈嚮往著太陽的眼睛。
她如何能忘?
但,這些記憶是屬於她的嗎?
冷君竹攤開手掌,掌心細細彎彎的掌紋一如她現在的思緒亂作一團。
她記憶伊始是魔界昏暗陰沉的天空和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她經歷過的一切無一不在告訴她,除了自己誰也別信。
男人不可信,女人不可信,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耄耋更加不可信。
信任,是魔界最不值錢的東西之一。
和表面欣欣向榮太平無事的九州不同,在魔界能存活下來的都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就連最讓人看不起的爛魚臭蝦都能為了活下去委身求全,尋找能夠翻身的機會。
自從她險些死在一個看似柔弱實則心狠手辣之人的手中後,冷君竹學會了從不看輕任何人。
冷君竹的一生是從泥潭中掙紮著往上爬,她的王座之下從不是花團錦簇的鮮花,是屍山血海,是死去亡魂的不甘吶喊,她身上是任何香薰荷包都遮掩不住的血腥味。
她甚至記得第一個死在她手中的人是誰。
而夢境之人與她截然相反,那個人在愛意中成長,順風順水的人生裡沒有一絲波瀾,唯一泛起的漣漪還是為了那該死的楚芷芩。
冷君竹撫摸自己的臉,她的這張臉幾乎和夢境之人生得一模一樣,唯獨眼睛。
那雙和她神似又不完全相似的眼睛是幹淨澄清的,冷君竹甚至不用照鏡子都能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何種模樣——狡猾奸詐充滿著無處遁形的惡意。
只有楚芷芩這個蠢貨才會信她是她死去多年的師姐。
死人如何複活?天方夜譚也不過如此。
這樣也好,既然上天給了她這個機會那她不好好把握加以利用豈不是白白浪費?冷君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光風霽月的劍仙大人淪落凡塵的狼狽模樣。
不過——
冷君竹想起楚芷芩那張燦若玫瑰的臉,她實在是喜歡得緊,她想她或許可以為了這張臉勉為其難保住楚芷芩一命。
就像楚芷芩對她做的事情一樣。
拿條鎖鏈鎖起來,哪兒也去不了只能茍延殘喘度過她的餘生。
想到這兒冷君竹忍不住揚起一個志在必得的笑。
她一定會得到她。
門開了。
楚芷芩的身後跟著幾名提著熱水的店小二,在進來之前,她冷聲威脅道:“進去後不該看的別看。”
店小二紛紛垂下頭不敢亂看。
等到熱水倒完,店小二退出去後,冷君竹才施施然下床。
曼妙的身姿在山水畫屏風後面若隱若現,氤氳的水汽緩緩升空,白色輕紗衣裙被素白纖細的手隨意扔在屏風上,楚芷芩聽見熱水被撥開後的聲音,一蕩一蕩的。
她眼觀鼻鼻觀心坐著品茶。
蕩漾的水聲接連不斷,在楚芷芩喝第三杯熱茶時,冷君竹的聲音從屏風後響起。